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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史的迷雾(4)



  《史记?秦始皇本纪》记载:“前殿阿房东西五百步,南北五十丈,上可以坐万人,下可以建五丈旗,周驰为阁道,自殿下直抵南山,表南山之巅以为阙,为复道,自阿房渡渭,属之咸阳”;《汉书?贾山传》中记载:“起咸阳而西至雍,离宫三百,钟鼓帷帐,不移而具。又为阿房之殿,殿高数十仞,东西五里,南北千步,从车罗骑,四马骛驰,旌旗不挠,为宫室之丽至于此”。

  关于阿房宫的史书记载,还有许多,都是言之凿凿,具体到了数字。然而当代考古证实,现西安的所谓“阿房宫遗址”,实为汉时所建,而真正确认下来的阿房宫,在离“阿房宫遗址”十公里外的另一处,而且只是一个夯土台子。

  也就是说,以现在的考据,阿房宫从来就没有建起来过,建了个夯土台就停了下来。诸多史书中对阿房宫的详尽记载,都无法从考古中得到证实。

  难道那些治史严谨的史官,都在凭空瞎写?

  如果是个不细想的人,当然就凭着现在的考古成果,认为当初的史官尽都在杜撰。但阳传良恰恰是个追根究底的性子,这么一琢磨起来,反倒百思不得其解。

  他在肚子里千绕百回之后,又和近现代的许多事情联系起来。这样的自相矛盾,就是当下也并非没有。现在陆陆续续有许多的老人,开始回忆建国前后,党内党外的许多掌故,一本本的回忆录,有的出版在大陆,有的出版在港台,也有的出版在美国。这样的书多了,不免说到的事情会重合,可是不同的人,竟然常常对同一样件事情,如某时某人说了什么,说法迥异。

  这些写回忆录的老先生们,都是嗅见死亡气息的岁数了,之所以写书,无非为了还原出当年的历史真相,以解胸中块垒。而那些事件多数对他们的人生有着极重大的影响,断没有记错的可能。则彼此之间的矛盾处,到底是为什么会产生?

  无解,完全无解。

  说到这里之时,阳传良两根手指捏着紫砂小杯,微微瞌起眼,嗅了圈茶香,再把这杯金骏眉的三汤唆入嘴中,舌头搭巴了几下,让整条舌头的味蕾都能沾上茶水,正是地道的老茶客模样,几乎熏熏然要醉过去了。

  然后,他喟然一声长叹道:“我此生的愿望,并不是挖出哪座传说大墓,也不求填补上哪一环中华历史中的缺失,只要能解了这些谜团,就无憾了。”

  舒星妤依旧浅笑,眉目中藏着股子平实的爱意,仿佛连他此时的痴颠,也是极喜欢的。

  当时我听得津津有味,说给小侯听的时候,他也是一般模样。

  “这样的自相矛盾,真是不可思异,而且还不止一桩两桩,那老师,你说是什么道理,有哪些可能性?”

  “我说啊,哈哈,我哪里猜得到,有一点我和阳传良相同,那就是要说全都是当年史官记错了,未免也解释得太轻巧了些。至于其中的原因,每一桩应该都各自不同吧。这个世界的秘密太多啦,也不多这几件。”

  和小侯聊了个尽兴,第二天起了个大早去赶发布会,却被告之发布会延迟一天。

  第三天,宣布发布会暂时推后。也就是说,取消了。我拨打阳传良的手机想了解出了什么事情,却是关机。

  那么多记者聚在一起被放了鸽子,想弄清楚究竟的人多了去了,很快就飞出小道消息,原来出事情的不是别人,正是阳传良。

  他失踪了。

  直到一周之后,十二月二十七日,发布会重新举行,地方改在了北京。阳传良依旧不见,却已经有了下落。

  他死于自杀。

  据说他从468米高的紫金山顶一跃而下,摔得肢体模糊。警方的初步调查,已经排除他杀可能。

  发布会后,我在首都机场候机厅飞快写完新闻稿传到报社,然后搭上了去南京的班机,希望能赶得上当天的追悼会。

  追悼会下午三点开始,我抵达南京殡仪馆时,已经是四点过八分钟了。心中忐忑,不知还来不来得及鞠上一躬,以谢彼年香茶款待之情。原本以为来日方长,有的是和这位考古学家接触的机会,却不料他的人生这样戛然而止了。

  说不奇怪是假的,虽与他的私下接触只有那么一次,但分明觉得,他不是那种容易想不开自寻短见的人,何况还有那样一位太太相伴左右。言犹在耳,他说过此生之愿,能解开那些谜团就无憾了。有此执念念兹在兹,是什么让他放下这一切去寻死的呢。要说他已经解开那些谜团,可真是说笑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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