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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子语类·卷一百一·程子门人(11)


  仲思问:“天之所以命乎人者,实理而已。故言‘诚者命之道,中者性之道’,如何?”曰:“未发时便是性。”曰:“如此,则喜怒哀乐未发便是性,既发便是情。”曰:“然。此三句道得极密。伯恭道‘知言胜似正蒙’,如这处,也是密,但不纯恁地。”又问:“‘道’字不如‘德’字?”曰:“所以程子云:‘中者性之德为近之。’但言其自然,则谓之道;言其实体,则谓之德。‘德’字较紧,‘道’字较宽。但他故下这宽字,不要挨拶着他。”又问:“言中,则诚与仁亦在其内否?”曰:“不可如此看。若可混并,则圣贤已自混并了。须逐句看他:言诚时,便主在实理发育流行处;言性时,便主在寂然不动处;言心时,便主在生发处。”砥。
  尧卿问:“‘诚者性之德’,此语如何?”曰:“何者不是性之德?如仁义礼智皆性之德,恁地说较不切。不如胡氏‘诚者命之道乎’说得较近傍。”义刚。
  问:“‘诚者物之终始’,而‘命之道’。”曰:“诚是实理,彻上彻下,只是这个。生物都从那上做来,万物流形天地之间,都是那底做。五峰云:‘诚者命之道,中者性之道,仁者心之道。’此数句说得密。如何大本处却含糊了!以性为无善恶,天理人欲都混了,故把作同体。”或问:“‘同行’语如何?”曰:“此却是只就事言之。”直卿曰:“它既以性无善恶,何故云‘中者性之道’?”曰:“它也把中做无善恶。”
  李维申说:“合于心者为仁。”曰:“却是从义上去。不如前日说‘存得此心便是仁’,却是。”因举五峰语云:“‘人有不仁,心无不仁。’说得极好!”雉。
  胡五峰云:“人有不仁,心无不仁。”此说极好!人有私欲遮障了,不见这仁,然心中仁依旧只在。如日月本自光明,虽被云遮,光明依旧在里。又如水被泥土塞了,所以不流,然水性之流依旧只在。所以“克己复礼为仁”,只是克了私欲,仁依旧只在那里。譬如一个镜,本自光明,只缘尘,都昏了。若磨去尘,光明只在。明作。
  “五峰曰:‘人有不仁,心无不仁。’既心无不仁,则‘巧言令色’者是心不是?如‘巧言令色’,则不成说道‘巧言令色’底不是心,别有一人‘巧言令色’。如心无不仁,则孔子何以说‘回也,其心三月不违仁’?”萧佐曰:“‘我欲仁,斯仁至矣。’这个便是心无不仁。”曰:“回心三月不违仁,如何说?”问者默然久之。先生曰:“既说回心三月不违仁,则心有违仁底。违仁底是心不是?说‘我欲仁’,便有不欲仁底,是心不是?”节。
  “五峰谓‘人有不仁,心无不仁’,此语有病。且如颜子‘其心三月不违仁’。若才违仁,其心便不仁矣,岂可谓‘心无不仁’!”定夫云:“恐是五峰说本心无不仁。”曰:“亦未是。譬如人今日贫,则说昔日富不得。”震。
  伊川初尝曰:“凡言心者,皆指已发而言。”后复曰:“此说未当。”五峰却守其前说,以心为已发,性为未发,将“心性”二字对说。知言中如此处甚多。□。
  人学当勉,不可据见定。盖道理无穷,人之思虑有限,若只守所得以为主,则其或堕于偏者,不复能自明也。如五峰只就其上成就所学,亦只是忽而不详细反复也。方。
  问:“知言有云:‘佛家窥见天机,有不器于物者。’此语莫已作两截?”曰:“亦无甚病。方录作“此语甚得之”。此盖指妙万物者,而不知万物皆在其中。圣人见道体,正如对面见人,其耳目口鼻发眉无不见。佛家如远望人,只见髣象,初不知其人作何形状。”问:“佛家既如此说,而其说性乃指气,却是两般。”曰:“渠初不离此说。但既差了,则自然错入别处去。”可学。
  因言:“久不得胡季随诸人书。季随主其家学,说性不可以善言。本然之善,本自无对;才说善时,便与那恶对矣。才说善恶,便非本然之性矣。本然之性是上面一个,其尊无比。僩录但云:“季随主其家学,说性不可以善言。本然之性,是上面一个,其尊无对。”善是下面底,才说善时,便与恶对,非本然之性矣。‘孟子道性善’,非是说性之善,只是赞叹之辞,说‘好个性’!如佛言‘善哉’!此文定之说。某尝辨之云,本然之性,固浑然至善,不与恶对,僩录作“无善可对”。此天之赋予我者然也。然行之在人,则有善有恶:做得是者为善,做得不是者为恶。岂可谓善者非本然之性?只是行于人者,有二者之异,然行得善者,便是那本然之性也。若如其言,有本然之善,僩录作“性”。又有善恶相对之善,僩录作“性”。则是有二性矣!方其得于天者,此性也;及其行得善者,亦此性也。只是才有个善底,僩录作“行得善底”。便有个不善底,所以善恶须着对说。不是元有个恶在那里,等得他来与之为对。只是行得错底,便流入于恶矣。此文定之说,故其子孙皆主其说,而致堂五峰以来,其说益差,遂成有两性:本然者是一性,善恶相对者又是一性。他只说本然者是性,善恶相对者不是性,岂有此理!然文定又得于龟山,龟山得之东林常捴。捴,龟山乡人,与之往来,后住庐山东林。龟山赴省,又往见之。捴极聪明,深通佛书,有道行。龟山问:‘“孟子道性善”,说得是否?’捴曰:‘是。’又问:‘性岂可以善恶言?’捴曰:‘本然之性,不与恶对。’此语流传自他。然捴之言,本亦未有病。盖本然之性是本无恶。及至文定,遂以‘性善’为赞叹之辞;到得致堂五峰辈,遂分成两截,说善底不是性。若善底非本然之性,却那处得这善来?既曰赞叹性好之辞,便是性矣。僩录作“便是性本善矣”。若非性善,何赞叹之有?如佛言‘善哉!善哉’!为赞美之辞,亦是说这个道好,所以赞叹之也。二苏论性亦是如此,尝言,‘孟子道性善’,犹云火之能熟物也;荀卿言‘性恶’,犹云火之能焚物也。龟山反其说而辨之曰:‘火之所以能熟物者,以其能焚故耳。若火不能焚,物何从熟?’苏氏论性说:‘自上古圣人以来,至孔子不得已而命之曰一,寄之曰中,未尝分善恶言也。自“孟子道性善”,而一与中始支矣!’尽是胡说!他更不看道理,只认我说得行底便是。诸胡之说亦然,季随至今守其家说。”因问:“文定却是卓然有立,所谓‘非文王犹兴’者。”曰:“固是。他资质好,在太学中也多闻先生师友之训,所以能然。尝得颍昌一士人,忘其姓名,问学多得此人警发。后为荆门教授,龟山与之为代,因此识龟山,因龟山方识游谢,不及识伊川。自荆门入为国子博士,出来便为湖北提举。是时上蔡宰本路一邑,文定却从龟山求书见上蔡。既到湖北,遂遣人送书与上蔡。上蔡既受书,文定乃往见之。入境,人皆讶知县不接监司。论理,上蔡既受他书,也是难为出来接他。既入县,遂先修后进礼见之。毕竟文定之学,后来得于上蔡者为多。他所以尊上蔡而不甚满于游杨二公,看来游定夫后来也是郎当,诚有不满人意处。顷尝见定夫集,极说得丑差,尽背其师说,更说伊川之学不如他之所得。所以五峰临终谓彪德美曰:‘圣门工夫要处只在个“敬”字。游定夫所以卒为程门之罪人者,以其不仁不敬故也。’诚如其言。”卓。僩录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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