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雕像与木偶(一)(3)



    也许有人能够完成我对沙宾纳的论述。这是值得做的。

    我想用自己的全部劳动所得,来保障我的父母度过美好的晚年,以报答他们的爱和他们平凡而高贵的品质。当然我的全部劳动并不是仅仅为了这个目的。希望他们不要因我不在他们身边而感到忧郁。“劳动者死了,但劳动果实却长存。”

    在围绕着他们的温暖和光明中,我将永远在他们身旁。

    我请求妹妹莉芭和维尔卡,用自己的歌声来帮助父母忘却我们家中的损失。她俩从家里来佩切克宫探望我们时已经流了不少眼泪,但欢乐却活在她们心中,为了这个我爱她们,为了这个我们彼此相爱。她们是欢乐的传播者——愿她们永远是欢乐的传播者吧。

    以及继我们之后参加斗争的同志们,我紧紧地握你们的手。我替我自己也替古斯蒂娜握你们的手。我们已经尽到了自己应尽的义务。

    再重复一遍:我们为欢乐而生,为欢乐而战斗,我们也将为欢乐而死。因此,永远也不要让悲哀同我们的名字联系在一起。

    尤-伏

    一九四三年五月十九日

    一九四三年五月二十二日

    案子已经结束并签了字,我在法院侦查员那儿的事昨天就结束了。一切进行得比我预料的更快。他们似乎在抓紧办理。同我一起被起诉的还有丽达-普拉哈和米列克。米列克的叛卖行为并没有给他带来什么“便宜”。

    在侦查员那里是那样严厉而冷酷,单是那副样子就叫人寒心。在盖世太保那里还可以感觉到有点生活,虽然是可怕的,但毕竟还算是生活。那里甚至有热情,一边是战士的热情,另一边是猎人的、掠夺者的,或者简直就是强盗的热情。

    另一边的这种热情中甚至还有人有一种类似信仰的东西。可是在这里,在侦查员那里,却只是一个例行公事的衙门。外衣翻领处的那个大-字章表明了他内心并没有信仰。它不过是一种盾牌,在它后面躲着一个可怜的小官吏,他总想苟且偷安地度过这个时代。他对被告既不好也不坏,既不笑也不愁。他只是例行公事。他没有血,只有一种稀薄的液体。

    他们写了报告,签了字,分条列目都弄好了。理出了我的六大罪状:阴谋颠覆德意志帝国、准备武装暴动……不知道还有些什么。其实只要有其中随便哪一条就足够了。

    十三个月来,我就在这里为同志们和我自己的生命斗争。

    我斗争得既大胆又狡黠。他们把“北方人的狡黠”列入他们的惩办条款中。我想在这一点上我是可以承认的。我之所以失败,是因为他们除了狡黠之外,手里还有斧头。

    这次较量算结束了。现在只需要等待。大约再有两三个星期起诉书就可编造出来,然后启程到帝国去等候审问和判决,最后还有一百天等着处死。前景就是这样。这么一来,我还有四个月或者五个月的生命。在这个时期内,可能有很多变化。一切都可能改变。可能的。在监狱里我很难判断这个。

    而监狱外面一些事情的迅速发展也可能加快我们的死亡。因此,情况还是一样。

    这就是希望和战争在赛跑。死和死在竞赛。是谁的死来得快:是法西斯的死还是我的死?这难道只是我一个人提出来的问题吗?不是的,几十万囚犯,几百万士兵,整个欧洲以及全世界亿万人民都提出了这个问题。有的人希望大一些,有的人希望小一点。但这都只不过是一种表面的现象。正在崩溃的资本主义用恐怖统治着整个世界,致命的灾难威胁着每一个人。那些幸存下来的人能够说:“我活过了法西斯时代。”而在说这话之前,几十万人——而且是些怎样的人埃——却正在倒下去。

    决定性的时刻只剩下几个月了,不久就只剩下几天了。正是这些日子显得特别残酷。我常常在想,做最后的一名士兵,在战争的最后一秒钟里,被最后的一粒子弹射入他的胸膛,这该是多么懊丧的事埃但总得有人当这最后的一个呀。假如我能知道,那最后的一个就是我的话,我情愿马上就去赴死。

    我在庞克拉茨监狱里逗留的时间已经屈指可数了,已经不允许我把这个报告写成我希望的那样。我必须写得更简短些。这个报告与其说是整个时代的见证,毋宁说是对一些人的见证。我想这点是更为重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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