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拾穗者

  母亲拎着行李,和我一起等车。从大堤出发到县城车站的车,和夏季的雨一样,总爱晚点,却又来得匆忙。我们只能等,而且是早早地等。

拾穗者

  汽笛声远远响起,我和母亲都伸长脖子,确认每一辆公路尽头的蓝色方框,是不是贴着“车站”二字。等到它真的来了,我和母亲又羞于吆喝,只把手懒洋洋地扬起朝司机示意又迅速放下,车辆慢慢停下就是对我们打招呼的礼貌回应。虽然汽车很难等,但好在这趟车上的售票员十分热情,暂时打消了我对这辆车的不满。

  好不容易搭上了车,母亲帮我递上行李。她悬起的手臂微微颤抖,我一时间愣了神,却也迅速地接过行李。几乎每个高中月假结束时,母亲只要在家就都是这样送我上学。我们倚着行李,张望道路尽头的车,我们招手,她送我上车。

  穿过陌生人避闪的目光,穿过因我的行李变得更加狭窄的过道,我习惯性地在车后靠窗位置坐下。我往后一瞥,就能瞥见围墙旁的母亲,一如从前。母亲或站立,或随车走,但都静的像一幅画,一幅颜色会变的画。车渐行渐远,人越来越小,驶过小卖部后,画里再没主人公了。我扭过头,在蓝白色的汽车座椅套上看见了,画布上闪过的——春天的嫩叶、夏天的光影、秋天的稻田、冬天的田土和——我的母亲。

  我很容易联想到了米勒的《拾穗者》,它带给我了十分难忘的初印象:迷人的黄色色调的油画中,戴头巾的妇女们身系布袋围裙,弯腰在田野中拾捡余穗。母亲像这些妇女一样细心、忙碌、安静、庄重,为了我们的生活拾穗,忙碌于生活的琐碎小事。她替我收拾上学的行囊,特意准备丰盛的晚餐让我打包带去学校,甚至连卫生纸都会为我考虑到。

  坐在教室,我打开母亲包的饭盒,里面的饭菜多得快要溢出来,上学的第一餐总是我最丰盛的一餐。我掰开饭盒的锁扣,饭盒的盖子上布满蒸汽、泛着油花,我忽然想起来,母亲从不戴头巾。

  只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她在我的心里已经成为了拾穗者,成为了家庭之中默默无闻又微小的存在。她总是有一种神奇的超能力,能将一家人的生活打理得井有条,知晓家的各个微小零件。

  母亲不过比我大了20岁,而我的20岁,仍旧迷茫、叛逆、无知、依赖。母亲不过是处在两个少女的年纪,也可以喜欢追剧、逛街、聊天,拥有一群朋友。她不是农民,也不是生来就是母亲。她的生命里不该只有骨肉儿女,生活不应柴米油盐包围,她的舞台从来不只是厨房和客厅。她从来就不该被看作拾穗者,她该是戴珍珠耳环的少女、是蒙娜丽莎、是索菲夫人,她该拥有更加恣意轻松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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