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里雏之画(2)
时间:2022-12-03 作者:川端康成 点击:次
“流眼泪给人看,什么话呀?”秋子质问了一句。 “秋子姐姐你只听懂我加瑶子说的半句。谁也没说出百合花一般清爽的、没有半点肮脏的话呀。” “秋子。也许真像加瑶子说的那样哇。”大姐姐幸子插进嘴来,还叫了一声:“加瑶子,到京都来吧。再蓄一点眼泪吧。” “加瑶子就是这种喜欢抓人家短处的人呐。”秋子又静静地说了一声,回过头去看了一眼母亲。母亲微笑了一下。 “即使就算是碰碰人家的短处,加瑶子身上也有理解爱情的地方嘛。”加瑶子说,“人和人互相围绕,而且接触,这才是活着的标志嘛,像秋子姐姐那样,自己不能给别人影响的人啊,活着只能等于零了。只能一个人住到深山老林里去,做神仙的新娘,没有别的办法。” “那是加瑶子的误解、曲解罢了。”秋子短短地说了句,不再说下去了。 二楼是铺席房间。十二张铺席的房间,还带着个四铺席的小房间,壁龛相当大,走廊也很宽敞,也许是可以眺望辽阔大海的关系吧,让人觉得宽敞。篱笆墙前,高高的树丛挡住了视线,集镇上人家的房顶一个也看不见。“由比浜”也看不见。右面是“稻村崎山”,左面是“逗子岛”前端的海角,像是拥抱着海的一端。这在镰仓是常有的眺望之景。海面上,水波“嚓嚓”地闪着亮光,浮起春天下午的温柔。前方,远远望得见四五张游艇的帆。 这是一家人动身去京都的前两天。大客厅里坐着双亲和三姐妹。直木从这天起开始请假。妻子和长女并没要他在家里。那时,儿子还没有成亲。 壁龛里挂着一张“内里雏”的画。宽大的壁龛里,才挂那么张窄窄的画,显得很不协调,图样也落后于季节。“桃花女儿节”拿出来挂的画,这回幸子要嫁人了,又从仓库里翻出来挂上了。这是一幅明治时代日本画家的画,是母亲藤子不满周岁过“桃花女儿节”时得到的礼物。藤子的嫁妆里,塞进了这幅“雏鸟”之画。不久,藤子生了女孩子,一到“桃花女儿节”,她就会想着把这幅画拿出来挂挂。上面的闺女结婚了,下边的女儿还是个中学生。每年的“桃花女儿节”都要拿这幅画出来,挂在壁龛里。每年都看惯了,家里人对这张画的印象也就淡漠了。画这幅画的画家的履历和作风,三个女儿都听母亲说过,可近年来,这幅画就是挂上去,也没哪个姑娘觉得有什么新鲜,家里也再没听人提起过那画家的名字。 可是,当幸子结婚,说要带走这幅“内里雏鸟”的挂轴画时,大伙儿让这突如其来的要求愣了一下,这时才想起看了那画一眼。 “姐姐很早以前就算计好了吧?那画上的雏鸟可是我们姊妹三人的宝贝呀。三人过节是要装饰的呀。幸子姐姐要拿走,我也想要哇。”小女儿加瑶子也许最舍不得。“瞧,秋子姐姐也想要吧。” “我可不想要哇。”秋子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说。 “是嘛。秋子姐姐是这样的嘛。我知道了,秋子姐姐呀,想让喜欢的画家画一幅自己的画像吧?” “就算是吧。” “秋子姐姐反正不在乎自己的回忆什么的。不在乎值得回忆的过去。” “说什么呀,你这小鬼头别自以为是。我也是很在乎回忆的嘛。” “爱情也在乎?” “很在乎哟。只是我从没有想过像加瑶子那样,那么自作多情,不管什么人都喜欢。” “好吧,懂了。可是我加瑶子从小就对家里这张雏鸟的画抱有感情啊。贪得无厌吗?” “那可不全是。我可没说加瑶子多情或者薄情呀。”秋子稍稍停顿了一下,“加瑶子,你说过‘是家里的画’吧。那张画是家里的画。可是,实在是妈妈的画,后来成了家里的画不是吗?所以,妈妈要是想给出嫁的幸子姐姐,那旁人也没资格说三道四的。” “是嘛。”加瑶子望着母亲,“妈妈你还记得第一次过‘桃花女儿节’,得到这张画时的事吧?” “记得什么呀,加瑶子。第一次‘桃花女儿节’,妈妈还是个只有几个月的小毛丫头哇。”母亲笑起来。接着,她又说,“幸子喜欢这张画,妈妈会兴高采烈地送给她的。但是,幸子生女孩子,在那孩子周岁时再给她不好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