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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种怕叫“老”

  同事来探望我,进入病房,第一句话总是惊问:怎么瘦了这么多?老了这么多?都认不出你来了。连续两天,来探望的人都这样问。我没在意。我想,骨头都断了两根,能不瘦吗?瘦了不显老一点吗?

  翻车时被车压在下面,头发里全是泥沙,躺在病床上不能动,又没办法洗头,头痒得实在难受。叫妻出去买了一把电推剪来,把头发全部推光了。理好发,妻看了我足有半分钟,然后说:太难看了,象个老头。我想她是没看惯光头的我,惯了就好了。我没在意。

  几天后,我的伤处不怎么疼了,体力也开始在恢复。由于我的下肢没有受伤,我手术后很快就可以离床活动了。这天我和陪护我的同事出去散步,准备顺便到书店买本书来消磨时间。走过一家服装店时,它橱窗旁的一块大镜子将我抓了进去,使我猛然间看见了我自己。我吓了一跳,镜子里的我简直就是第二个我的祖父。是的,祖父,镜子里的我太象我的祖父了。在世时,他也是常年理光头,清瘦的脸庞上是岁月折叠出的细纹,脑门上有两条时间捣锉出的深深沟壑。那时他已近八十,而我现在才四十。四十的我,怎么在一场车祸后成了一张八十岁的脸谱?我吓傻了。我想到了死。想到了车祸发生的一刹那。

  车往下冲去,刚倾斜就将我甩出了车外,我重重的掉在路旁的水沟里,仰面朝天躺倒在那里,车轮压垮的土和泥沙盖住了我的左半身和头,我想爬起来,试了试,动弹不了,我就这样看着车倾斜着倒下,向我一点点一点点的压下来。死了,死定了,我想。车轮压到了我的左肩,什么东西压住了我的右臂,再往下就是我的头和胸了。我死定了。我闭上了眼睛,我看到了关心我体贴我的妻,可爱的女儿,还有带病的儿子。

  我已经没有了时间观念,不知过了多久,一秒钟,两秒钟,亦或是一分钟,两分钟,我睁开眼睛。倾翻着的车已经稳定下来,后车轮被沟坎架着横在我的胸前,离我的身体不到三公分,旋转的车轮磨擦着我胸前的衣服,轮沿的泥沙掉在我的胸口,扣击着我的心门。车和我就这样保持着三公分的距离。我意识到,三公分如果缩短,我的命将不保。我得想法出去。对,爬出去。可我仰躺在那里,左胸和颈部疼痛难忍,右臂血肉模糊,试了几次也没有移动分毫。我想打手机呼救,它在我的衣袋里,可我双手不能动弹。我想叫喊,可我的左胸疼痛,呼吸困难,叫不出大一点的声音。我只能躺在那呼吸,呼吸。我想,如果没有了呼吸,那我就完了。所以,左胸越是痛,我越是要呼吸。呼吸越是困难,我越是要呼吸。我想,我不能死,我才四十,还很年青。

  可从车轮下逃生后的我,怎么就成了八十岁的人?突然之间怎么瘦了这么多?老了这么多?这是我吗?不行,这样下去我怎么工作?怎么生活?我站在镜子前看着镜里的我,觉着后背冷汗淋漓。我叫上同事,离开了那面镜子,逃回了病房。

  回到病房,我叫妻马上去买顶长舌帽来。我将帽沿尽量朝下,盖住了脑门上两条深深的沟壑。别人看不见它们了,可我却能想见它们的恐怖。它们象锤子一样,敲击着我的心,使我的心疼痛,滴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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