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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蓝”与鲁斯特姆的故事(3)



    “等屋里暖和了再把大衣脱掉……很漂亮的大衣,您在哪里买的?”

    “法兰克福。”

    “法兰克福……法兰克福。”“神蓝”盯着屋顶陷入了沉思。

    他说,自己因为散布建立以宗教为基础的国家观念,“曾经”依据刑法第163条被判了罪,所以逃到了德国。

    一阵沉默。卡觉得为了表示友好自己应该说些什么,可是不知说什么好,有些不自在。他感到“神蓝”是为了让自己感到自然才说这些话的。

    “在德国时,不管我去哪个城市的穆斯林组织,在法兰克福,在科恩的美茵茨大教堂和车站之间的路上,或者在汉堡的富人街区,不管我走在哪儿,一段时间后,我的脑子里总是自然而然地把路上见到的德国人和其他人分开,而且越来越习惯这么做。我是怎么想他的,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怎么看我,我总是试图从他的角度来观察我,我的衣着,我的举止,我走路的姿势,我个人的经历,我从哪儿来,去了哪儿,我是谁。这种感觉很糟糕,可我习惯了;我从没有被谁瞧不起过:我明白了我的同胞们是怎么被瞧不起的……多数情况下欧洲人是不会鄙视别人的,而是在他们面前我们自己自惭形秽。移民不仅是为了逃避家里的暴行,也是为了触及我们灵魂深处。当然,有朝一日为了拯救那些没有足够勇气离开这个国家的人和那些所谓的同犯们,人是要回到这里的。你为什么回来了?”

    卡没吭气。屋里简陋又寒碜,墙没刷,墙灰已脱落,屋顶裸露的灯管发出的强光有些刺眼,这一切使卡感到不安。

    “我并不想用一些刁钻的问题来为难你,”“神蓝”说,“已故的毛拉卡瑟姆?恩萨里总是先对到驻扎在底格里斯河边的部族来拜访自己的陌生人说:很高兴认识您,请问您是谁派来的间谍?”

    “我为《共和国报》……”卡说。

    “这我知道。可他们对卡尔斯关心到派专人来这里的程度,还是让我感到疑惑。”

    “我是自愿来的,”卡说,“我听说我的老同学穆赫塔尔和他妻子在这里。”

    “神蓝”盯着卡的眼睛,纠正他说:“他们已经离婚了,你原来不知道吗?”

    “知道。”卡说。他脸色通红。他想“神蓝”一定觉察到了他脑子里此刻的一切想法,对他不禁有些厌恶。

    “他们在警察局揍穆赫塔尔了吗?”

    “揍了。”

    “他应该挨揍吗?”“神蓝”用一种奇怪的口吻说。

    “不,当然不该。”卡紧张地说道。

    “他们为什么没揍你?你觉得挺得意吧?”

    “我不知道他们为什么没揍我。”

    “你知道,你是伊斯坦布尔的一个布尔乔亚,”“神蓝”说,“他们可以立刻从你的皮肤、你的眼神中看出来。他们想,这家伙肯定认识上面有来头的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吧。而穆赫塔尔,一看他的样子就知道他显然没有这样的关系,没有这样的能力,这点他们知道。穆赫塔尔之所以投入政治,实际上也是想和你一样,想在面对他们的时候更安全一些。但就算竞选能够获胜,为了能坐上那个位置,他还需要向他们证明自己是个能忍受政府毒打的人。所以,他甚至可能还为能挨揍而感到高兴呢。”

    “神蓝”没有笑,甚至脸上还有种悲伤的表情。

    “谁都不会为挨揍而高兴。”卡说,他感到自己在“神蓝”面前很普通,很肤浅。

    “神蓝”的脸上现在露出了一种“我们还是谈正事吧”的表情。“听说你采访自杀女子的家人了,”他说,“为什么采访他们?”

    “我想我也许可以就这个问题写篇文章。”

    “在西方报纸上吗?”

    “西方报纸上,”卡突然有了种优越感。可实际上他并不认识什么人能让他在德国的报纸上发表文章。“在土耳其则是为《共和国报》。”他有些懊恼地补充说。

    “在西方加以关注之前,土耳其报纸根本就不会关注自己民族的不幸和痛苦,”“神蓝”说,“谈论贫穷、自杀,他们认为这是羞辱、不合时宜的事情。这样的话你就不得不把文章发表在西方报纸上。我就是想和你谈谈这个事情:记住,既不要在国内,也不要在国外写有关自杀女子的文章!自杀是严重的犯罪!你越是关注它,这种病就越容易传播!特别是最近自杀的这个姑娘,如果你说她是为戴头巾而抗争的穆斯林姑娘的话,这更是比毒药还要致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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