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国新年遇险记

　　小时在澳门读书，新年近了，学校照例要放假，老师在最后一堂国文课中，多是要求我们书写如何恭送旧岁，如何欢度春节。这种老生常谈的文章，写者敷衍塞责，看者索然无味。有一年，报纸报道东北黑龙江某地连天大雪，一个牧羊的小孩子在冰天雪地中找寻一头失踪的母羊，却在雪中迷途，被迫在山洞中依靠吸食羊奶过活。于是，我在文中说，希望将来有机会在大雪封山的情况下，度一个春节。文章递给老师，发下来的评语是："你在发白日梦！"

　　我这个生长在南国的人，估不到竟然有梦境成真的一天。

　　上世纪七十年代，我移居加拿大，加国虽然宣扬尊重不同文化，但是华人的春节，却没有假期。当年我任职白人经营的印刷厂，春节来了，我自己休假，老板明知故问："你为何不上班？你告病假？"我"呸"了他一声："新年流流咒我病，我不睬你，老子老虎都打死一只，冇病，我过我们的新年，不上班。"他事后无奈我何，谁叫他们政府宣布"尊重多元文化"?

　　后来，我辞职去养鸡，加国养鸡业，一切机械化，新年我仍旧放自己的假。有一年旧历除夕，邻人罗勃约我去猎兔，我们原定只去一天，食物只带贝果和奶酪，背上猎枪便出发。加国的气候，以春节前后为最冷，出发时，山路上雪积得很厚，罗勃的四驱车仍行驶安稳。不过雪愈下愈大，山上的松树、柏树都被厚重的积雪所覆盖，望过去，白茫茫一片，竟像在牛奶瓶中开车。

　　加国的兔子很多，野兔常常吃掉农作物。农民杀兔为食，并不犯法，只是，野兔跳跃奔跑，快速异常，猎人一定要手急眼快，才有所获。野兔在秋季尽量摄食，养得极胖，肥得像个圆球。时序进入严冬，它们活得并不轻松，觅食不易，加上大雪封山，野林果实都被大雪所覆盖，它们的脂肪消耗得很多，减肥后跳跑更为灵活、更为机警，要猎杀它们变得更困难。罗勃年事已高，反应迟钝。我那时虽属中年，因已久不射击，无复昔年身手，我们半天的猎物，只有野兔七只，正要停下来喝下午茶时，一头小鹿糊里糊涂闯过来，被罗勃一枪射杀，成绩才算差强人意。

　　下午茶后，罗勃认为此山野兽太少，提议转移阵地，不料他一时疏忽，倒车时驶进一个雪堆，愈陷愈深，终于进退不得。我们被困雪中，折腾了半天，只好放弃挣扎，罗勃慢吞吞从裤袋中拿出烟斗，悠悠然抽一口烟，微笑说："这回你要在雪山过你的中国新年了。"

　　冬季日短，天下着大雪，没有日光，转瞬间天色变暗，我们眼见脱困无望，只好冒雪到处找找。天无绝人之路，在不远处找到一个山洞，趁着微弱日光，持枪进去搜索，没有冬眠的熊，也没有蛇，洞内不算潮湿，总算不怕变成雪人。我们把猎物搬进山洞，再拾取地上残枝枯柴，靠罗勃抽烟用的打火机，在洞口生火，把小鹿剥皮去脏，用树枝穿着烤熟，撒上奶酪碎，味道还不错，这就是我的年夜饭。

　　次日，罗勃太太见我们逾期不归，通知警方，警方派车进山搜救，我们才得以顺利返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