剥毛豆

　　老爸年轻时候几乎走遍中国大江南北，有一肚子的故事，知晓天下美食，也很会做菜。但只要老妈在家，他是严格遵循“君子远庖厨”之准则，即使扫帚倒了，他也只动嘴使唤，绝对不动手躬行的。所以，我的印象中的老爸是一家之主，是不理家事的书生和玩家。

 

　　八岁那年，老妈外出学习半年，从不主理家务的老爸当了我的生活委员。周一到周五，他安排我俩三顿吃食堂：早餐，我上学前自行到食堂解决；午餐，老爸下班后买回家，等我放学了一起吃；晚餐由我放学后去食堂买回家吃。每天由我负责早晚两次去开水房打开水，清扫地面，老爸负责大件衣服的清洗和家庭大扫除。老爸把我们的日常生活安排得井井有条。

 

　　当时我们医院的食堂一级棒，菜品做得也算好吃，但老爸觉得不够好，到周末休息时就带我上花溪的街上，由我点菜买食材，回来后，老爸下厨，改善伙食。每每边买菜，边做菜的时候，他会给我说一些年轻时候游历天下时吃过的美食，经历过的人和事。自己点的，老爸亲手做的美食，加上精彩的故事，加上公主的待遇，记忆中每个周末跟在老爸屁股后面转是极快乐的，也是极期待的。

 

　　打小爱吃毛豆，每到毛豆上市季节，老妈总会买回大把的毛豆，几下把豆荚从豆杆上扯下来，放在水里淘一淘，放在大锅子里，加水加盐，再放几颗花椒，大火猛煮。几个小时后，香香糯糯的盐水毛豆就能在嘴里翻腾。在老妈主厨时代，一直这样吃，我也一直也以为毛豆都这样个吃法。

 

　　走到卖菜摊前，老爸不动声色的对我说：“你老妈的做法太单一。毛豆剥成青豆米后，加一点番茄炒肉末，豆米的清甜加上猪肉的浓郁那才叫香。而且碧绿的豆米和粉嘟嘟的肉粒儿相配，再点缀着番茄的大红色，也是极富视觉美感的。”在他绘声绘色的描绘中，我嘴里液体开始泛滥，立马要求改革。

 

　　老爸笑眯眯的看着我说：“可以！剥好卖的豆米不干净又贵，自己剥的才行，豆米得你剥。”美食当前，我已迫不及待，完全没有留意老爸眼底的一抹狡黠的底色。剥豆米，好大回事？随口痛快的答应了。

 

　　老爸眼底的那一抹颜色直接泛滥到脸上，追了一句：“说话算数，不许中途反悔！”

 

　　年幼无知的我眼前只有一盘香喷喷肉末青豆米，哪里还看得出老爸脸上藏不住的腹黑。“不会反悔的，买吧！我剥！没问题！你要炒得和你说的一样喔！”

 

　　“没问题！那我们多买一点，省得到时不够你吃。”老爸又一次贴心的说。

 

　　“对！对！老爸太好了！”我无不感动和喜悦的赞扬着。我们买了2斤多的豆杆和其他的菜回家。

 

　　为了尽早吃到老爸描绘的的那盘豆米，我一进家就催着开工剥豆。老爸却不慌不忙的做准备：拿过两条小凳放在屋子中央的空地上，把豆杆堆在小凳前，旁边放了一个装豆米的小篮子。之后，再一次用透过镜片的严肃的眼神盯着我说：“不能中途说不干的哈！”此刻，年幼无知、满脑子只有老爸描绘的美食的我，仍然不知厉害的回应：“嗯！嗯！开始吧！”老爸先拿起一根，边剥边教我：“剥的时候，要顺着杆儿从根往尖上，一根茎一根茎的剥。这样不会剥漏，出现浪费。剥豆荚的时候用双手大拇指的指甲抠住豆荚的边棱，一上一下，这样一用劲，豆子就出来了。”聪敏的我一看就会，很自得的跟着老爸开剥。

 

　　第一棵豆茎轻松剥完，得意的向老爸展示，赢得他声声表扬。愉快的拿起第二棵继续。没了剥第一棵的新奇劲，工作开始变得乏味，边剥边和老爸闲聊，随意间漏剥了不少豆荚，老爸检查发现了，少不了提醒。我开始觉得不好玩了，剥了两支之后，指甲因为用劲，开始疼起来，此刻觉得豆荚上的毛刺手了，一点都不好玩了。勉强剥完第三棵，心里已经厌烦了。

 

　　“老爸，差不多了!”

 

　　“差得远呐，还不够三分之一。”

 

　　“啊！”想到前景惨淡，心生怯意，我起身要撤，听到老爸“嗯”了一声，想起刚才的要求，看看老爸平静无色端坐着剥豆米的侧影，无奈的坐下继续剥第四棵。此刻，已全无开剥第一棵时的趣味。每剥一颗豆荚都是痛苦——豆荚硬，手指疼，一棵上有4、50颗豆荚，怎么剥也剥不完。脑子里的美食图已不再，满脑子想的就是怎么卸掉眼前的苦差。这时门外小伙伴们有来邀约出去玩，心更是坐不下来，站起来就往外走，边走边说：

 

　　“老爸，我觉得老妈的做法挺好，我们还是吃煮毛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