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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门汉(2)

  母亲噌的站起来。

  “好啊,不读是吧,那你今天就和我去翻地,我要你知道我们是怎么把你养大的!”

  她塞给我一把锄头,暑假,又值正午,曾洪棒不停地在一旁说好话。那是一块种着橘子树的平地,许久都不会翻动一次,母亲大锄大锄的挖着,而我只挖浅浅的一层。

  “你没吃饭啊?就你这样子,即不能武还不想上学,你今天必须给我挖完。”

  “只有你和曾洪棒才这样死脑筋,谁说地要翻那么深的,下面都是死土,翻了有什么用。”

  “我种了几十年地了,还能不比你有经验,才读几年说就跟我拽文了,看我今天不打死你!”

  母亲咆哮着,举起了手中的锄头。

  “好啊,我不是多余的吗,你都招了上门汉还要我干嘛,打死了我就去找我爸,告诉他你才两年就守不住了,马不停蹄地找了个男人……”

  没等我说完,“啪”的一声,曾洪棒的一记耳光就落在我脸上。

  “知道你妈为了你吃了多少苦吗?你怎么这么恶毒!”

  我扔下锄头就跑,哭喊声在这个小山谷里回荡,我想要挣脱他们,一种多年来的压抑,我要离开,我不要再见他们。我的双手慌乱的拭着泪,母亲和曾洪棒在后面追,落下得越来越远,我总算不怕他们追上了,我早就跑得过他们了……

  睁开眼发现四周一片雪白,母亲在落泪,靠在曾洪棒肩头。她意识到我醒了,撩起衣角一抹,便走出了病房。曾洪棒说我掉下了山崖,他和母亲找到我的时候,已经晕厥了。他背着我走了十几里路才拦下一辆车。我并无大碍,只是小腿骨折。

  我没有拧过母亲,秋季开学的时候坐在了当初的教室里,母亲在学校附近租房陪读,曾洪棒操持家。他会不定期来看我们,吃个午饭,带来米面,提着几十个鸡蛋。我并不给他好脸,只听他每次向母亲汇报着家里的情况,说着都好,还知道那头黄牛下崽了。每次他临走前都对我笑笑,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许是我底子好,或许还夹杂着运气,我上了高中,又能跳了,只是骨折留下的缝合处就好比曾洪棒那“地包天”的门牙,突兀着,时不时的提醒着我他的存在。

  我突然就安心学习了,一股倔脾气,我想要靠自己离开他们,我想快点上大学,那样我就可以去外地工作,可以摆脱那个上门汉的阴影。他打了我,伪装得再好终究都还是露出了“继父”的面目,虽然我不承认,可他俨然在户主一栏里霸占多年了。

  大学后两个暑假我都没有回家,以做兼职为由,能按时收到母亲转账的学费和生活费,她也会打来电话叮嘱我照顾好自己,我知道曾洪棒就在旁边,因为母亲几次示意我和他说几句话,我都以忙为借口,匆匆挂了电话。

  寒假里,我突然接到曾洪棒的电话,这是他第一次给我打。一听声音我就挂了,可电话铃声如催命般想起,我怎么也躲不过。

  “回来看看你母亲吧,她怕是时间不多了,乳腺癌,晚期。”

  电话突然掉在地上,一个那么强壮的女人,疾病怎能不望而生畏?我知道妈妈有乳腺炎之类的病,还在我上小学的时候,母亲便吩咐我去树上摘苦楝子,见她放在灶里烧到发黑,然后熬水喝,六寸的碗,每次喝上一大碗,可不就是炎症吗?曾洪棒一定是骗我!

  我还是回家了,带着自己都不知道的复杂心态。母亲躺在床上,瘦得只剩皮包骨,连说话都变得艰难。才两年半,我怎么都不敢相信,一个如男人一样壮硕的女人,是怎样的疼痛才能把她拖垮?

  母亲熬过了除夕,正月初三走的。走前拉着我和曾洪棒的手,对他嘱托着:“就剩你们爷俩儿了,都好好活着。”咽气前母亲已经有些迷糊,一直叫着爸爸的名字,叫他等等自己,曾洪棒泣不成声,我也是,只是没在母亲床前。

  他操持了母亲的葬礼,落葬在父亲旁边,我快速的脱离了这个不再与我有任何牵连的家,将母亲的遗物锁好,没和曾洪棒告别。我想此刻自己变成了逃兵,因为我竟然对曾洪棒有了些好感,我亲眼看见他两天没合眼,等母亲一落葬,他便晕倒在了当场。

  我还是定期收到曾洪棒的汇款,署名李素芳,我也会给他打电话,在每次收到汇款之后告诉他。他住在我的家里,以户主的名义,从来没有回过“娘家”。

  再次见到他已是工作后,我有了女友,回去给母亲上坟,想告诉她这个喜讯,想告诉她我已经理解了她当初逼我复读的苦衷。曾洪棒做的晚饭,杀了只母鸡,知道我们要回去,提前给我们收拾好了房间。

  我在母亲坟前说了很多,回来时已是摸黑,对着曾洪棒递来的碗筷,惊觉他头发都白了。第一次觉得这个上门汉真的一直尽着户主的义务,突然有些心疼。

  “那啥,要不,咱爷俩儿喝点?”

  我搓着手,憋了很久才说出了这句话,曾洪棒愣了一会儿。

  “哎,好好,好!”

  他转身拿酒,双手在脸上划拉,此刻,酒分明就摆在桌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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