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逸性天然远矫饰

  诗为心画,画为心诗。诗境当作画设,画境当缘诗造。中国数千年来的诗、书、画,一直是连体同肢的姐妹仨,也一直是中国传统文化不可或缺的一个完整构件。三者血脉相连,缺一难臻佳境。“诗中无画难有味,画底无诗难入室。画底无笔走墨蛛,画来俗死何足奇。”

逸性天然远矫饰

  诗中蕴画,画底藏诗,汉诗国画松烟墨自古没有分开过。历代书家多为画家,历代诗人多为书家,历代书家亦多将诗书画三绝萃聚于一身。如唐寅、徐渭等,在他们身上,是诗书画三者合一的明证。历代国画家对画的理解,也是历代诗人墨客对诗的诠释。

  逸性天然远矫饰,古来奇笔走平锋。画不单要有画里功夫的修炼,也更要加画外功夫的深入思考。更为重者,画与诗一样,当重自然万物,生活百态之源于心的体悟。“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景缘心生,境由心造。没有心境难有画境,没有画境更难有画景。画之为画非画,当重写,形之于意,成之于胸,出之于笔端,奔突于纸上,升华于笔烟墨韵里。绘画的过程就是造境和被境造的过程,不快不画,不画不快。心有万军,方能纸展云生,墨到烟润,烟润而画成。

  “此中有真意,欲辩之已忘言!”画不能离境,境不能离趣,趣不能离生活中大大小小体悟积累之点滴。大醉非为酒,未到醉时已自痴,胸中画千幅,偶尔呼唤始得出之。佛家偈云:“劈柴挑水为禅,耕田禾穑为禅。”禅者,生活之趣,生活积趣之大智慧。无禅,画当减色;无禅,诗当难入佳境;无禅,笔当脱落天地之灵韵。

  诗出尘俗品当正,笔入化境始余痕。痕者,自然之态也。如锥尖之划沙,如漏屋雨之迹痕,突透穿插莫不天然浑成恬淡自如。画亦如是,它体现者,人于自然之浑融。只有做到了人与自然的浑融,才能抵达书画的至境。

  与诗书之比,画更深层的是,画体现的不只是外在物象的记述。它内含者还当为突透物象的刺骨之坚,痛人之痛。风景小品对山间小景的捕捉,无不体现画者对生活对自然锥心的爱,传统花鸟写意对小菜瓜果花鸟草虫人生情态的体悟。水墨写意所突显的莫不为画者于山川草木于宇宙万象贴性贴情的深切之感;传统工笔所表之物远超实物的放大精雕。不管画幅大小如何,不管显现方式如何,所用工具如何,画给赏者的首先当是极度的视觉冲击,触觉冲击,感觉震荡。

  一首诗,它不是对文字机械的排列,它给人的也是各种感官的冲击:“稻花菱叶满流波,秋色其如夕照何。螟泛不知柔橹乱,前川微月雁声多。”这是小时在非中小学课本上最先读到的一首诗,它由清康熙年间的一进士口占而出。短短二十八字,调动了人的五官及五官之外的视觉、味觉、嗅觉、触觉、灵觉等器官对自然世界的深切感受,人身上的毛孔无不为这二十八字给予的信息而轻松自如缓缓扩张,人的经脉无不为之而激而荡。同样,一幅画能给人的亦当是超乎诗般的横越时空的奇想。画在画外,画之意趣在画幅以外的空间,画水见声,画风云烈,这就是中国画无尽的魅力。中国画是只有用中国的国产毛笔和国产墨汁方能表现出的笔墨情趣,它给人的也先是视觉上的震荡,画者不经意的行笔与布白,不经意的草草信笔。其实,这些早已凝聚了画者数十年岁月寒星冷月的熬煎。

  梅花非不寒,是寒未到时。冰之冻百川,冷亦非朝夕。雪落漫野银,朝夕难亦积。书画出自然,远非对自然情态的笔笔机械描摹,梅之精神不在画,在胸中狂澜地泻,在笔笔力透纸背地写。“删繁就简三秋树,标新立异二月花。”没有对自然形态的大胆取舍,就没有画面点线的一将千军。

  古人云:“言,身之文,画,心之文也。学画当先修身,身修则心气和平,能应万物,未有心不和平而能学画者!读书以养性,书画以养心,不读书能臻绝品者,未之见也。”生活对每一个画者来说,既是恩赐的,又是苛求的,一个画家,他的作品必然亦必须渗入其文学、哲学、书法、绘画、篆刻、音乐、舞蹈等多方面多方位的修养,日积月累方能百锤千凿而得其神其韵。画对画者的修养也是多方面多方位的,画家要有兼具对天地众生,对宇宙万物方方面面的悲悯。一句话,在画者的身上先要突透出人文的修养和关怀,画的价值亦就是人的价值,并非画卖了多少多少花花绿绿的纸票。

  诗人是生活的诗人,画者是生活的画者,他们的作品源于生活,又高于生活。画者之所触之所感,莫不是平常人之所触之所感,只有这样,他的作品才不至于成为水中楼影,镜底殿阁。诗画离不开生活,生活亦离不开诗画。八大简到极处的简笔花鸟虫兽;宾虹繁复到满纸锄符刀痕的长长短短点线混杂皴;板桥精到细处的关切民疾民生的精细竹枝兰叶,所体察者莫不为其“些小吾曹州县吏,一枝一叶总关情。”还有近代白雪石先生处处近乎超写实的写意晴雨桂林,所突显的莫不是画者对山川灵气的了然于胸;还有范增水墨人物的线构笔写,莫不是对中国文化人文时空的纵览横阅;更有兆和先生的巨幅流民图,更是中国绘画史上绝无仅有的国难民生长卷。如果没有胸中之气,没有气中之墨,这些中华文化之瑰宝是无论如何无法奔突于笔尖墨底诞之于世的。

  书画当以神为质,佐之以形,得神兼得形,得形不忘神,神形俱备。所谓神者,于物与意之间,激荡胸垒的江海狂澜般的意的左冲右突。下笔千言势难收,拉杂之外尽赘言。行文至此,还是以几句诗作结:横写胸中意,纵揽百万师;为画当从容,无笔处走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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