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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年,过海峡

  琼州海峡,我第一次经过它,有一个没齿难忘的故事。

  1992年6月25日,当时在合肥工作的我接到了海南某单位的通知,说决定聘用我,要我必须在7月1日报到。

  来电通知干脆简单,我想再问问有关事项,那位性急的女干部很快挂断了电话。那时的话机上没有来电显示功能,我无法回电话过去追问。但这个通知我坚信是确凿的,那时很少有诈骗电话,而且那单位是我“投标”的,因此我必须立即行动赴海南。

  除了我爱人知道我联系去海南工作的秘密外,原单位及外人一概不知。我风卷残云般向原单位请假,向同事交待工作,向岳父母说明情况,然后到火车站购车票,在家准备行装,于匆忙中在27日下午登上了南下的火车(那时合肥没有直达海口的飞机,就是有,也难买到机票)。到广州又转车到湛江,再坐大巴到徐闻,终于在30日清早,跨进了琼州海峡的北岸海安港。我满心以为可以马上登船直达海口,却被眼前人山人海的情景惊呆了。

  原来,这年的4号台风,把琼州海峡两岸的海上交通刮断了,港区内挤满了准备过海的人们。

  由于风急浪大,过海渡轮不能开,有许多旅客,已经等了3天了。港区内外为数不多的几家旅社,早已被先到的、有钱的人住满了。那些无处可住的旅客,白天在港区到处游荡,打听船期消息,或钻到气味难闻的简陋影院、录像厅看打打闹闹的港台片。夜里就找一处可以避风挡雨的干燥处,或坐或躺苦等着天亮。

  当地的一些小店主,抓住时机,紧急支起锅灶,开起小排档,一碗炒面卖到8至10元,一筐面条不到1小时,就被炒卖个精光。台风给这些店家带来了发财的好机会。

  抓住机遇,这个在中国20世纪80年代叫得最响的名词,实际上几千年来一直体现在商贩们的活动中。港区的厕所,从不收费到立马收费,1角2角直涨到5角。人都有三急,那些便急的人,哪怕你涨到5元,也要进去方便。但港区就这么两三个公共厕所,你花再多的钱,也得排队等着。那些舍不得花5角钱又十分便急的人,便拼命挤出人群,想找个僻静处偷偷解决掉。可是当时的港区实在找不到僻静处,到处是急着要过海的人,因而不管三七二十一,跑到海堤边对着大海就“放水”。

  港区里最活跃的要算那些船票贩子了,明明没有过海的船,他们却拿着一大摞花花绿绿的船票招摇过市,散布着开船的谣言,吆喝着:“嗨,下午有船,是海鸥一号,凭票上船,先买先上。”这些人一在某处出现,某处就是一片骚动、混乱。港口码头候船厅门口赫然张贴着关于有台风不能开船的通知,但许多人没有去看,盲目地相信这些票贩子,把身上所剩无几的钞票丢进了这些骗子的腰包。

  我那时对过海没有经验,根本不留心天气预报,根本想不到才6月份就会有台风。我了解了旅客被阻隔的原因后,仍不相信没船过海。就挤进人群,钻进候船大厅,满头大汗地贴近售票口,发现售票窗口用几大块木板挡着,上面用白粉笔写着4个冷漠无情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大字:“无船无票”。问旁人,售票口为什么用木板挡着?人家回答,玻璃窗昨天被性急的旅客打烂了。

  我这才死心了。急,没用!看来,今天是过不了海了,当务之急,是找个地方休息一下,哪怕找个空地坐一下也好。但是,候船大厅里里外外,就算是棋盘大小的空地也挪不出一块。无奈之下,我到了海堤边的栏杆处,在人缝里挨着栏杆,站着休息。当时风已停了,海面上并没有什么大浪,我心里埋怨航运部门太小心谨慎,这么一点小浪头就不开船,耽误旅客过海。

  心刚静下来,人群中传出一道消息,说7月1日海南要封岛,不办签证进不了海南。这一下子引起了人们极度的恐慌。本来有的人搞县团级证明就有困难(没县团级证明不让上岛),现在去哪里搞什么签证?因此,要过海的人都成了热锅上的蚂蚁,乱了,不顾一切想在这封岛前的最后一天渡过琼洲海峡。人们纷纷涌到码头或海边上,抬头望天空,低头望海面,盼望风平浪静,盼望客船出现。天上倒是云开日出了,浪头也越来越小了,海上却根本不见一条船。我被疯狂的人群推挤着,要不是水泥栏杆坚固,可能连人带栏杆都要被挤进海里了。后来,关于签证、封岛这种传闻被证实是谣言。

  记得那时人潮刚刚平静,一艘小型登陆艇,不知从哪里突然冒了出来,斜着靠向与民用码头相连的军用码头,离岸只七、八米远了,水兵们准备抛系缆绳。这时,惊人的一幕爆发了:旅客如狼群一般,一边呼叫着,一边从四面八方奔向登陆艇。先近者竟然攀上还没系牢的缆绳,向登陆艇上攀去。更有心急者,向就要靠上码头的登陆艇来了个三级跳远,纵身跃上了艇甲板。

  一霎间,甲板上已站了上百人。艇上官兵急了,拼命阻挡旅客,甚至动了粗。但十余官兵怎挡得住这滔滔人流。小型登陆艇负重开始摇摆了,如此下去,别说一艘登陆艇,就是一艘大船,也要给踩沉了。艇长慌忙发出号令:“砍断缆绳,退离码头”。只听得一阵马达轰鸣声,又见艇后滚滚浊浪翻,艇身很快驶离了岸边。这个时候,一些“刹不住车”的人,掉进了水里,行李也跟着落下,一时呼救的、救人的、捞行李的、骂人的、嘲笑的,加上凑热闹的,海岸上一片乱纷纷,成了一锅烧滚的八宝粥。

  我目睹着这场疯狂大戏,心却没有什么悲哀,只有感慨,海南肯定是个好地方,否则,怎么会有这么多人不顾一切奔向那里呢?我庆幸自己走对了路。

  到了下午两点,终于开始售票。三点多开始登船,旅客一批接一批离开港口,向着海南进发。我上了船,虽然有座位票,也浑身疲乏,但根本不想进船舱,靠着船舷,望向南方,心花怒放:海南,我就要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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