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节，我给奶奶献上老味酥月饼(2)

　　“江春接驾宴”的神秘菜肴普为什么能够参与每一次的接驾并获得乾隆的厚评与褒奖呢？那个中之妙就在于，江春所献的，恰恰正是地方官员们所或缺、又是乾隆从来也没有品尝过的“地方菜”。江春打的就是“特色”牌。六次南巡，每一次乾隆大帝都是吃的满嘴流油，胃口大开，大有“乐不思蜀”之意。为此他老人家还写下以吃为题材的“六度南巡止，他年梦寐游”诗句。

　　乾隆皇帝浩大的船队停靠在鱼台谷亭码头后，太监按照皇上的吩咐，让地方官员准备地方特色佳肴。特别点明要有上等的、具有地方特色月饼和点心，言下之意就是让跟随他南巡的大臣，过一个异国他乡别有风情的中秋节，以此犒赏答谢跟随他多月南巡的辛苦。

　　巡抚和地方官按照皇帝的意旨，思前想后寻思着谁家的月饼和糕点才能打动皇帝的心。各方面综和比较，最后选中了老味酥月饼和蜜汁红三刀。于是，巡抚大人亲自带队，快马加鞭驱车来到了远近闻名的张家糕点制作坊，拉了满满的一车老味酥月饼和蜜汁红三刀点心。

　　话说乾隆帝一路劳顿，更衣洗漱完毕后，宫船船头上已摆满了各式美味佳肴和美酒。大运河水微波荡漾，月光倾照，波光粼粼，乾隆帝甚是高兴，尽情吟酒作诗打对，场面非常热闹。各级官员轮流在皇帝面前大献殷勤，夹菜的夹菜，敬酒的敬酒。数杯下肚后，乾隆皇帝对眼前满桌的美味佳肴没有一点胃口，唯独对老味酥月饼和蜜汁红三刀情有独钟。老人家一边吃，一边夸。

　　他说在宫里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好的月饼和红三刀，竟一口气吃了两只月饼和六块红三刀，最后仍意犹未尽，恐在大、小官员面前有失尊严，方才作罢。乾隆帝吃罢恣意地舔舔嘴唇，便问起了这两款点心的名字，在坐的官员为了在皇帝面前显示一下，一个个抢着答答道：“老味酥月饼！蜜汁红三刀！”也许是天意，话音刚落，忽然从天空飞来两只金凤凰，在桌子上方上盘璇了好几圈，然后向东南方向飞去，似乎专门给乾隆爷祝福而来。面对此景，大清天子顿感吉祥无比，即兴脱口而出：“月饼叫凤凰老味酥吧！那款点心也带上凤凰二字！”众人拍手叫好。有了皇帝的喜欢和御赐品名，凤凰老味酥月饼和凤凰蜜汁红三刀生意更加红火。

　　的确，老味酥月饼和蜜汁红三刀，据说已有700多年的生产历史，纯手工制作，配料严谨，选料精密，加上精细制作方法和特殊烘焙技巧，具有独特的地方特色风味，是乾隆皇帝平生所没有品尝过的。想想也是，他深居宫中，日理万机地处理国家大事，哪有心思时常打听若大天下之月饼和点心之事呢？这样一说来就明白了，乾隆爷以前不仅没有听说过、更也没见过鱼台谷亭制作的老味酥月饼和蜜汁红三刀。

　　此次一尝，他好奇心和胃口得到了极大满足。可他吃了一次，一发而不可收。回京后每当他回想起那黄灿灿、油光光、外酥里脆、香甜可口、入嘴即化，不留渣滓的月饼和红三刀味道时，就旨令御厨烘焙，但却始终难以做出那个味。于是也只能让地方官员一次又一次地送往京城，一饱口福；也只得一次又一次地再下江南路过谷亭、再吃老味酥，再品三刀味，一解那个馋。

　　听奶奶说，奶奶嫁给爷爷以后，爷爷知道奶奶打小喜欢吃凤凰老味酥月饼和蜜汁红三刀，就隔三差五的给奶奶买回家，生活过的还算温馨。奶奶爷爷有了爸爸，叔叔、两个姑姑四个孩子以后，正赶上兵荒马乱，一家人的生活大不如从前。尽管这样，每年中秋节，爷爷还是咬咬牙买上几斤老味酥月饼和蜜汁红三刀，让全家人坐在一起园园月。一来是为了烘托节日的气氛，二来也是为奶奶解解馋。爷爷知道，奶奶从小生长在殷实家庭，没有受过罪、吃过苦。

　　爷爷买来月饼，每个孩子一人发一个，剩下的爷爷一口也不舍得吃，全部让奶奶藏起来慢慢吃。可是奶奶哪里还是小时候的黄毛丫头，有了孩子，当了妈妈，好东西一点也不舍得吃了。她总是在四个孩子狼吞虎咽地吃完后，过两天再悄悄地把藏好的月饼拿出来，两个月饼掰成四半，四个孩子一人一块。看着孩子们吃的那个幸福，奶奶心里总是乐滋滋地。再过几天，奶奶看着孩子们又馋了，再小心翼翼地拿出来两只掰开，生怕一不小心就碰酥了一样。爸爸、叔叔、姑姑们一看又吃上了月饼，高兴地叽叽喳喳，像鸟儿唱歌一样。

　　伴随着共和国成立的隆隆炮声，听父亲说，奶奶常常紧锁的眉头一下子展开了。现在想起来，有两个原因让奶奶眉开眼笑：一是奶奶是被欢天喜地的异样生活感染了，二是兵荒马乱地日子结束后，金凤老味酥月饼和蜜汁红三刀不会再难以吃上了。

　　在这以后的十几年里，对于老味酥月饼和蜜汁红三刀，奶奶虽然不像小时候在她爸爸妈妈那里吃的那么多，可也一年四季想吃就吃。随着年龄的增大，奶奶已经里孙、外孙一大片了。尽管奶奶依然把喜欢吃的老味酥月饼和蜜汁红三刀多留一点给孩子们，可那时候毕竟不是烽火连天地年代了，她可以想多吃一点就多吃一点。

　　一个寒冷地冬天里，全民物资供应实行高度地统一，这又让奶奶失去了往日的平祥，展开的眉头又紧锁了。随着轰轰烈烈割资本主义尾巴形势的逐步深入，有着七百年历史的凤凰老味酥月饼和蜜汁红三刀也给割走了，从此在好长地时间里淡出了人们的视线。虽然那时候也有国营厂家生产月饼和红三刀，可口味与凤凰老味酥月饼、蜜汁红三刀相比，那真是天壤之别。

　　叹息在岁月的印痕里，奶奶的身体明显地衰老了，竟一年不胜似一年。老人家脸上和手上爬满了老年斑；眉间的皱纹深地能填下一枚铜钱；两腿也不听使唤了，走路总是颤巍巍的往前挪动；平时也不爱说话。我明显地感觉到奶奶心里的忧伤——那就是她一生魂牵梦绕地老味酥月饼和蜜汁红三刀。可不，算起来奶奶已经七八年没有见过老味酥月饼和蜜汁红三刀了。缺少了这两样东西，我感觉在她的心里，有一个永远也挥之不去的结。正因为如此，我们一家老小在奶奶的面前从来不敢提老味酥月饼，也不敢提蜜汁红三刀。

　　那几年每到中秋节晚上，奶奶总是躲在屋里默不作声，切好的月饼来来回回端几次她都不吃，总是说：“奶奶的牙口不好了，消化不好了，你们吃吧！”每当奶奶这样说，我的心里总是一阵阵地酸楚。

　　一九七五年中秋节前两天，是我们一家人刻骨铭心地日子。操劳一生的奶奶，带这对下一代的眷恋、带着对老味酥月饼和蜜汁红三刀的向往，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奶奶去世前，已经昏迷了两天。在这两天里，她时而清醒，时而昏厥。我们一家老少都守在奶奶的床前。在一次昏厥醒来后，奶奶微弱地睁开那双浑浊的眼睛，微弱地张开嘴含混不清地说着什么，好像有很大的心思，然后又闭上了眼睛。那声音小地只能耳朵贴在她的嘴角才能听到，其他人根本就不懂说的什么意思。我虽然也听不懂奶奶说的什么，可我心里明白奶奶想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