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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木”

  新房装修时,先生问我:地板用什么材料?我答:木地板。先生咂咂舌,“四五百一平方米呢,这造价……”我不是没算过装修成本,但我知道唯有热爱二字,能抵岁月漫长。于人于物,都是。

  买家具时,先生与我商量:餐桌、茶几买大理石好不好?耐脏耐用、光洁明亮。我答:不,用木,而且原木色。我真是不舍得木被刷上红的、黄的、白的油漆,木本已自带素朴容颜,又何必涂花了那一片纯净呢。

  爱“木”,是我的执着。

  许是小时生活在丘陵地带的缘故吧,家乡多小山,山不巍峨,却也蓊蓊郁郁,四季常青。儿时放学后背个篓子进山里拾干柴,我都是捡地上的枯枝,从不出手砍伐,哪怕一棵小树一根枝条。我想,活着的树,若砍它一刀,它也会痛的吧。

  那时家里的家具用品无一不是木质的,桌椅板凳床柜瓢盆,不是讲究品位,而是村里人家用不起村外得用钱买的塑料铁质不锈钢制品,只能就地取材,自然不经意中就赶了一趟时尚。

  当时年幼,总不小心摔杯掉碗,杯子在木桌上翻滚,或凉或烫的水溅了它一身,没事,木桌它默默忍受默默吸收,哪怕吸多了水后自己将腐烂。它让孩子免了受家长责罚,因为它用宽厚柔软护住了杯子的周全。若在磁砖上、玻璃上,杯碗碟掉下去试试,非粉身碎骨不可。

  成年后在城里买房,也挑选窗口有树的房子,四季轮回,树以不同的颜色与姿态给我的生活增添趣味。后来可以将房子买到山里了,家四周都是树都是草都是花都是鸟儿,我也终于将心安营扎寨。先生是岭南人,他在后花园种了荔枝、龙眼、桂花、北美冬青等树,正是应了苏子词的下阕:“万里归来颜愈少。微笑,笑时犹带岭梅香。试问岭南应不好,却道:此心安处是吾乡。”

  与人交往,我也喜欢带有“木”质特性的人。“木”有淳朴忠厚之义。其次,“木”字还有呆笨的意向。

  我欣赏的“木”质,不是木讷、呆板,不是居高临下盛气凌人,亦不冷若冰霜傲睨得志;而是心地柔软、淳朴敦厚、温良恭俭让。我买下了很多记载民国人、物、风情的书,那些书是我读了又读的,文中的人是我极为喜爱的,蔡元培、沈从文、汪曾祺、杨绛、钱锺书……还有那年那月特有的清华园、西南联大。都是些极富学识之人,但又都极为可爱与率真,有如木质,绵延柔软,却又质地坚韧,不折不扣。

  听听,“拿人格头颅去撞开地狱门的精神”——徐志摩评蔡元培;“不折不从,星斗其文,亦慈亦让,赤子其人”——张充和对沈从文的评价;“最贤的妻,最才的女”——钱锺书拉起杨绛的手说。而杨绛先生自己呢,她说“我和谁都不争,和谁争我都不屑。简朴的生活,高贵的灵魂,是人生的至高境界”。所以他们一家在特殊时期遭到不公正待遇时,朋友们劝他们出国,她回答:“跑出去仰人鼻息,做二等公民,我们不愿意。”

  这就是木质的人,内柔外刚,那刚就是不折不从的骨气。

  《礼记》提出:孟春之月,盛德在木。春天植树造林,是最大的道德行为。年少不懂,在人生路上兜兜转转几十年后,终是明白:一个民族历史的绵延,文化底蕴的积淀,山川大地的壮美,人与自然的和谐,都离不开古树名木的衬托,更离不开大树般正直无畏、坚韧不拔的品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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