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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路的缠绕(2)

  然而,期望值降低一些又当如何?所谓希望,不过是人们还没有达成的愿望。城外的人想进来,城里的人想出去,本是人性的常态。希望实现,同时就意味着希望失落,接踵而来的只能是一连串新的希望与失望。

  俗话说:人心不足蛇吞象。哲学家说:人类永远无法魇足。

  05

  经过千坎万坎、千难万难,难道就是为了爬上山顶?如果爬上山顶才是目的,那么目的的目的又是什么?

  或许,人们就不该太拘泥于目的,不该念念不忘征服了多少高度、达到了何种境界。吃饭要是只为活着,果腹就行。但大众追求的,却是食不厌精、脍不厌细。其实,人生的很多过程,都该远比目的重要。若能保持一份轻松自在的平常心,好好享受过程,尽量积累见识体验,也是一种蛮不错的旅行方式吧。

  这样想时,感觉与情绪,就可以交付给莽莽大山浩浩林海。于是一步一步,就能走得认真而且任性。一路上,足音叠着心音,急急匆匆重重。一路上,就有看不完又看不够的风景:大山叠着大山,苍翠叠着葱茏,轻风携林涛拂面,涧流拨水音赏心。

  天空被群峰挤压着切割着,时大时小,变化着星耀状闪电状。又被云雾随心恣意的涂抹复涂抹,幻不尽深浅浓淡,灰白红蓝。

  古道弯弯绕绕,长相依哗哗流淌的山泉,不时进入密林薄雾中,隐入湿漉漉绿森森的浓阴里,让人满眼满身以至涌流的血液,都被浸染得碧绿而湿润。林间不时也有亮色,那是云雾开处枝叶隙里泻下来阳光数点,在蓝绿的底子上,碎金般的闪闪烁烁灼灼。林间处处充满生机,可听鸟啼啾啾,可看松鼠跳跃。

  一只灰黑的小松鼠,突然跃上前面的石道。拖根毛茸茸大到与身体不谐的尾巴,却一点不笨,蹦蹦跳跳征服梯梯坎坎,机警灵巧潇洒,诱人作赶不上的追赶。逗到人气喘汗流自愧弗如,它便悠然遁去,倏忽就全无踪迹。

  松鼠的自我感觉,一定不是人眼所见的那般潇洒、那么悠游自在。应该是饥寒交迫,迫使它们出来冒险觅食。还有这些飞来飞去的鸟儿,爬来爬去的虫子,一定也都是冒着“鸟为食亡”的风险,在忙于生计、苦于生计。

  还记得童年时逗蚂蚁的恶作剧。小伙伴们以饭粒逗,拿樟脑阻,用火用蔑片用尿用涎水……蚂蚁总是认认真真而急不可耐,可怜兮兮又勇敢顽强地爬来爬去。但蚂蚁无论怎样努力,终究逃不出人的允许、人的随心所欲。

  我们看蚂蚁,上帝看我们,是不是一样?有什么区别?

  06

  人流如蚁,山路如丝。

  密密麻麻的行人,麇集在缠缠绕绕的山路,急匆匆的爬去爬来爬去。

  纷扰繁杂的人世间,熙来攘往的路人中,每个人都不过是极普通、极渺小的一粒。这一粒,虽然自我感觉可以重于山大于天。但是,且不要说上帝,就是在别人眼里,这一粒也根本就是无从分辨、也不屑于分辨的。

  乌泱乌泱的游客,在相同的路上,相同的走着,相同的表演着规定动作。这么多人整整齐齐,除了从众心理,还有其他什么原因?是不是只要随大流,每个人就都能走得心安理得,无怨无悔?

  山上的人真多。有超越自己的,被自己超越的,路旁歇息的,山上下来的。有男女老少,高矮胖瘦,土洋雅俗,中外今古……想想朝山或旅游的旺季,一定更加拥挤热闹。想想古往今来的过客无数,又该是怎样的熙熙攘攘复吵吵嚷嚷?

  这山路,郦道元肯定走过,李白苏轼也应当走过。杜甫却大概不曾走过,他路过五岳之首的泰山,也只是“望岱”,只是想象“会当凌绝顶……”这样止于“会当”而不登临,不知平添了多少遗憾,少了几多经历几多欢喜几多愁。是否因此,后人对这首杜诗竟有了微词,说是抄袭了孔子的意境?是否因此,纵然贵为诗圣,想象也会偶然苍白,诗句也会间或平庸?

  李白就不同,不同凡响的洒脱飘逸,作诗就作成诗仙,喝酒能喝成酒仙,登山则潇洒到五岳寻仙不辞远,千万转路不定……令后人羡慕嫉妒、心驰神往之余,生生地欲学不成,欲罢不能。

  07

  古人的总结向来深刻:学诗宜学老杜,学太白多有不成。画虎不成反类犬,刻鹄不成终类鹜——天才自然是学不来的。

  古训总是诲人不倦,总是世事洞明人情练达、稳妥牢靠不大出错。不过,这稳妥正确的代价,常常是压抑朝气,窒息血性。

  明明知道,就是李白那般的谪仙,也会身不由己,也要无奈徒呼行路难,只能拔剑四顾心茫然……但还是有股子血性,偏就在自己体内不时的蠢蠢萌动。

  每当这冲动来袭,就感觉到怦然心动霍然眼亮,满腔血液在发烫在奔涌,浑身膨胀得欲迸欲裂,直想去撕衣服翻斤斗寻衅拼命……

  曾经一次又一次想,何不自主选择一次?何不舍弃这古道大道正道,不再重蹈古人的路别人的路,索性向荒野小径、丛林草莽,去寻觅闯荡、冒险历险、潇洒走一回!

  结果这一次又一次,终于还是只有心动而没有行动。

  一次次的有心动无行动,是被惯性惰性牵扯着?被利益利害羁绊着?还是被看不见的手、被某种神秘的力与场裹挟着?总之就是身不由己,一直这样在古道上走走走——走过了一个又一个春秋,走成了一天又一天重复。

  08

  石砌古道,至今坚“如”磐石,真的是天不变“道”亦不变。

  道虽不变,变化总还是有的。不知不觉中,山上多了些游戏游玩的轻松,少了些寻仙求道、朝圣拜佛的虔诚。匿迹已久的滑杆,悄然间已经复兴,前所未有的缆车,也已经轰轰烈烈地架起……

  有了多种选择,就会有多种意见。于是出现了步行、缆车与滑杆等派,各方固执己见,互不相让,唇枪舌剑战犹酣。

  步行派讲精神:要凭自己的意志和能力征服大山。缆车派谈科技:采用现代手段,省时省力,又彰显了人的智慧与力量。两派又联合抨击滑杆派:几里山路都不肯走,让面有菜色又瘦又小的山民抬起,像什么样子,知不知羞耻!

  滑杆派拿经济学反击:现代社会人人为我我为人人,衣食住行哪样能不求人?坐滑竿与理发下馆子一样,都是两厢情愿等价交换,并且还是照顾商家的生意。滑杆派与步行派也有共识:登山之妙,就在于步移景异的体验之中,舍此还有什么意义?缆车派坚持:从空中俯瞰群峰,是现代才有的全新视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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