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山闻雉鸡
2022-09-07 网友提供 作者:刘万成 点击:次
终南山的早春,毕竟最像早春,芬芳稀少,虫鸟初醒。盼望中的一声春雷未至,嘴巴还需打上封皮,我一眼就能认出公母的雉鸡还没有开叫。然而,每当想起长篇小说《白鹿原》时,我的耳旁就会立刻响起“咯咯”的长鸣,那分明是“鸡山别飞响,雉涧和清音”似的内心倾诉。
雉为鸟类,学名雉鸡,别名环颈雉、项圈野鸡、山鸡等,还有称之为七彩山鸡的,俗称“野鸡”。它们长期联袂栖身于丛林、湿地、荒坡等处,父系制度,成王败寇,夜伏昼出,能飞会跑,擅长藏匿。公的华丽、母的暗淡,窸窸窣窣,少吃多餐,杂食以嫩芽、草籽、野果、昆虫及谷物,最爱冰碴之水,而被誉为“野味之王”和“动物人参”,其食用、入药、观赏等综合利用价值极高。 雉鸡俗称“野鸡”的缘由,大抵可以追溯到两千一百多年前的吕雉。吕雉背景很牛、谋略过人,临朝称制,“政不出户,天下晏然;刑罚罕用,罪人是希;民务稼穑,衣食滋殖”,但因其心狠手辣,谋杀功臣、宫斗过火、宰妃做彘,史上的评价也就毁誉参半。人都知道“雉”在古代,也是计算城墙面积的一种单位,照此推理,“吕雉”的寓意权可释作“华丽宫阙,大小城池”,这与依赖荒野繁衍生息、自生自灭,还得供人享用的雉鸡毫无牵扯。然而,要使吕后更显尊贵,那就得依了《山海经》里把“夏后启”写作“夏后开”的老例,借口“避讳”,照方抓药,把猫叫咪。据说,正因刘邦的一纸诏令,时人莫不改口,于是天下的野雉和雉鸡,从此一律改作“野鸡”啦。 按说,叫做雉鸡也好,叫做野鸡也罢,这根本改变不了雉鸡的本性。然而“野鸡”却很容易与“雉媒”相混,听起来远不及雉鸡悦耳,人们平时也就不把野鸡当回事。近的就不说了,反正人都习惯了把雉鸣说成野鸡叫,每闻“咯咯”之声,谁都习惯于不假思索,甚至不屑一顾,乃至众口一词——“野鸡叫唤呗”。若说远的,倒有三个例子,可以让人耳目一新、沉思良久。 罗马尼亚大作家、2009年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赫塔·米勒的长篇小说《人是世上的大野鸡》,那是作者对温迪施的女儿阿玛莉为了出村去国外,无计可施、失了本心,以“用肉体换取当局公章”的鄙夷与鞭挞。晋朝开国皇帝司马炎力主节俭,号令天下、率先垂范。公元278年,他当众焚烧“雉头裘”于殿前,那是对太医司马程据敬献奇装异服,企图以此位极人臣的一记响亮耳光。而《诗经·邶风·雄雉》中,那个独守空闺的妇人,她从仅凭猜疑和臆测想入非非,醋味十足地埋怨丈夫“逍遥在外,乐不思蜀”中省悟——若不是自己当初嫉妒他人、贪慕荣华,何来今日的阔别与相思之苦?于是她告诫自己今后做人,定当“不忮不求,何用不藏”,脚踏实地、求真务实。若说“人是世上的大野鸡”,那这个妇人的“咯咯”之音,便是对世人的雷鸣般警示。 其实,雉鸡早在四千四百多年以前,就已走进国人祖先的小家庭。平民捕杀,填饱肚子、改善生活。殷时的贵族不仅捕食雉鸡,还要拔其头羽、制作扇翣,饰以华彩、障以风尘。雉扇作为王后的专用仪仗之一,始于周朝。汉武帝刘彻扩建了秦朝的上林苑,地跨长安、鄠邑、咸阳、周至、蓝田之境,包罗渭、泾、沣、涝、潏、滈、浐、灞诸河(即后人所谓的“八水绕长安”),幅员340平方公里之阔。苑中“深林巨木,崭岩参差”,堆土成山,饲养各种动物无数,到处奇花异草。建有“离宫七十所,容千骑万乘”,春秋射猎、奏乐唱曲、赛狗赛马、观鱼赏鸟、池中泛舟,那一应俱全的逍遥快活中,岂能没有无辜的雉鸡被虐?到了魏晋,雉扇虽“无常制”,但“惟诸王皆得用之”。唐代杜甫《秋兴》诗中的“云移日绕龙鳞识圣颜”,说的也是靠雉扇弄出来的排场。宋代的雉扇分了大、中、小三等,形制下方上圆,中绣两只孔雀,四周排列雉羽以为彩饰。延至清代,皇家仪仗中的雉扇,最甚可达八面之多,那要猎捕多少野鸡?传统戏剧中,小生饰演武将,头上插着雉尾,就连装扮“三姓家奴”的吕布也以雉尾示其身份。四十多年前,人说北大荒里“棒打狍子瓢舀鱼,野鸡飞到饭锅里”,说明那里地处偏远、满目荒凉,也是狍子、鱼和野鸡等众多野生动物的乐园。我们终南山里,至今还有“家鸡肉,野鸡汤”的说法,但这早已成为我等曾经饭糗茹草、猎食野物以饱肠胃时代的一丝味蕾记忆。 如今,雉鸡的中文名称繁多,但终究离不开一个“雉”字。目前,世界多地总共约有雉鸡31个亚种,其中约有19种雉鸡,长期生活在中国境内,现已列入国家二级保护鸟类和“特养”珍禽,一律禁止非法捕杀、食用、饲养、运输及贩卖。生于两广、云州等地的红原鸡,客观否认了达尔文关于中国的家鸡源于境外的错误说法。而雉中极品蓝鹇,又名蓝腹鹇、台湾蓝腹鹇和华鸡,它们属于我国的一级保护鸟类,放眼全球、寻遍霄壤,也仅只宝岛台湾才有。由此看来,我国不仅雉鸡的种类繁多,而且自古就已拥有全球最多最好的雉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