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飞机

　　关掉手机，系好安全带。飞机缓缓进入跑道，加速，疾驰，腾空，呼啸着插入云端。飞行开始了。

　　我从1998年第一次坐飞机，至今将近20年，乘坐飞机的次数已不可计数了。每次出门，近程的开车，远程的坐飞机，火车已几乎被忽略了。坐飞机最大的好处就是快，出国不用说，国内最远的距离也只有三四个小时而已。当然，这是飞行时间，而机场大多离市区较远，提前坐车到机场，换登机牌，然后候机，其实耗时并不短，但人们看问题一般只看主要方面，次要方面常常容易被忽略。

　　第一次坐飞机的情景历历在目。1998年秋天我到成都开会，因那时石家庄还没有直飞成都的航班，需要到北京乘坐，石家庄与北京虽然只有三百多公里，却直通飞机，为了减少出入机场环节，我登上了赴北京的航班。飞机很小，承载量三四十人，像个大巴车，这次仅坐了十几个人。从石到京如此近，坐飞机显得太烧包了，乘客寥寥，不久这个航班就取消了。第一次坐飞机，感觉很新鲜，也很紧张，飞机飞到6000米高度，白云朵朵，似乎伸手可触，地面的建筑清晰可见，像火柴盒大小，公路、河流蜿蜒曲折。飞机小，飞得低，不时颠簸，每颠簸一下，心里就发一下紧。仅用了半个小时，飞机落地。

　　坐在飞机上，才真切体会到什么叫“鸟瞰” ，飞机就是一只翱翔在空中的大鸟。这种垂直的绝对高度，让人的视野一下子变得宏阔、辽远，所谓局促、逼仄、狭窄这样的词语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心胸、格局似乎也变大了。坐飞机与登山一样，“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 ，也许会涤荡大脑沟回里藏着的鼠目寸光和蝇头小利，贯注浩然大气。不难想象，如果一个人一生从未走出过村庄，那他的眼光视阈就只有巴掌那么大，他会想，如果我当了皇上，那全村的牛粪就只能归我一个人来拾。——这绝不会是一个笑话，人的格局大小与视野宽窄绝对有关系。当然，我并非说，坐坐飞机就能让一个人发生质变，但是改变一个人观察世界的方式是完全有可能的。不过，常坐飞机的人都知道，其实，飞机正常情况下飞在万米高空，是在云层之上，乘客看到的通常只是无边无际的白云，像冬天下了一场皑皑的大雪，又像地上铺了一层厚厚的棉絮，单调乏味，地面上的景色是看不到的。

　　飞翔，一直是人类的梦想。古人羡慕天空中的鸟自由自在地飞翔，而自己没有一双翅膀只能在地上靠双脚行走。于是，人类开始了神奇的幻想，基督教中的天使，罗马神话中的爱神丘比特，都长出了翅膀。中国神话中的嫦娥奔月，敦煌飞天，道教中的神仙，虽然没有翅膀，却可以自由飞行，任意移方换位，甚至根本不用费劲飞，歘一下，变戏法似的，人不见了。孙悟空更是一个筋斗云，十万八千里，云里海里，天上地下，一任我行。人的躯体不可能生出翅膀，但思想却能够生出双翼，正是这些幻想，促生了古代人类仿鸟制造飞行器的实践，让没有翅膀的人类实现了飞翔的伟大梦想。 《韩非子》 《墨子》 《太平御览》等都记载了墨子、公输班（鲁班） 、张衡制造木鸟的本事。西方也类似，甚至英国一位国王自制飞翼，刚飞出城即坠落驾崩，成为飞行的先驱烈士。直到1903年美国的莱特兄弟制造出了第一架依靠自身动力进行载人飞行的飞机，并且获得试飞成功，人类才真正成为可以飞来飞去的神仙。最初，坐飞机的人非富即贵，普通老百姓只有仰望天空的份儿。如今，坐飞机已成为极为普通寻常的交通行为，世界也因此变小了，天涯咫尺，地球成了一个村庄。

　　小的时候，在田野中割草，躺在绿茵秋风里，嘴里叼着一根草棍，看白云苍狗，变幻无穷。经常有一架飞机在云端高高飞行，像一只蜻蜓大小，尾巴有时还拉着一根长长的白线。如果飞机飞得较低，能看清轮廓，就会兴奋得大叫。那时，哪能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也能坐在云上呢。

　　说到坐飞机，自然不能回避空难，几乎每年都有空难发生，几十条上百条生命瞬间陨落。所以，每次坐飞机，自然惴惴不安，心中默念苍天保佑。每当飞机降落，听到轮子咯噔一声碰触地面，悬着的一颗心方落回实处，那咯噔的一声，就像旧时打更的一声梆子响：平安无事喽。空难的发生其实概率极低，坐飞机比汽车、火车更安全，但因为在空中，无着无落，无所依傍，人们便心提溜着缺乏安全感。既然有概率自然就有运气成分在，便有种种运气的传说。有一个故事，是说一个将军外出开会，司机载他往机场赶，跑到中途，车子抛锚，司机满头大汗，待修好赶到机场，飞机已飞走。将军气得暴跳如雷，对司机咆哮，提前工作没做好，以致误机，老子回去要关你的禁闭！司机一脸惶恐，唯唯诺诺，自认倒霉。在等候下一班次时，机场却传来刚才那架飞机失事、机上人员无一生还的消息。将军闻听，一把抱住司机，激动万分，说，好小子，救了我一命啊，回去老子要好好奖赏你！

　　人的一生由无数个偶然和必然组成，共同奏响人生命运交响曲，所谓“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是也。西方的“斯芬克斯之谜” 、“西绪弗斯”神话都在表达命运的诡异与神秘。这样说可能有些玄虚，其实，坐飞机是一种简单的旅行方式，没有这么多哲学意义和复杂内涵。飞翔在蓝天白云间，心骛八极，神游万仞，御风而行，像庄子笔下的鲲鹏，做一次逍遥游，岂不乐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