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色清浊叹流年

　　生命的变化，是从眼睛开始的。眼睛是人体的器官之一，那里流淌着岁月之水。印象最深的，是那些先贤、大哲的凝思目光，深不可测。佛家谓之“眼耳鼻舌身意”，六根清净，眼睛居首。这让人联想到弘一法师的目光，慈善，安详，坚毅，悲悯。由于作用特殊，人们对眼睛的珍爱程度几乎与生命等值，并衍生出通用修辞句式，“像爱护眼睛一样爱护……”

　　古代中国，与眼睛有关的传说，充满了想象力。创世纪神话图腾，曾有盘古“垂死化身”，“左眼为日，右眼为月”的记载，惠及千秋，恩泽万物。南北朝时期的张僧繇擅长画龙，一日在金陵安乐寺画了四条白龙，却无眼睛，理由是“点睛即飞去”，面对周围质疑，他为其中的两条龙点睛，果然，“须臾雷电破壁，两龙乘云腾去上天”。古人写诗，讲究诗眼，起到最能开拓意旨和最富表现力的点穴效果，与画龙点睛的道理异曲同工。当下时兴抖音制作，玩家深谙此道，处理久远的民国时期美女照片，通过AI修复，使得胡蝶、阮玲玉等一干女星眼睛眨动，目光灼灼，如灵魂附体，仙女下凡，把“点睛”术发挥到极致，惊艳曼妙的同时，也大大提高了小视频的“吸睛”指数。

　　人的求知一生，读书认字，看图赏画，大脑的储存库里，有超过80%的知识和信息都是通过眼睛获得。“睁眼瞎”的说法，并非指病理现象，而是形容其不识字，目光浅。事实上，眼睛不仅是人类观察世界的“取景器”，还是其身体健康的“晴雨表”。有经验的医生，可以通过眼白发红、发黄、发蓝发现某种疾病。比如于国人而言，眼白发蓝，医学上叫“蓝色巩膜”，多因慢性缺铁造成，是不健康的征象。

　　不过，更多样的眼睛颜色，完全是天生而然。

　　这个地球，人种不同，眼睛颜色也有区别。据统计，人类的眼睛计有8种颜色，想象若聚齐，将会是怎样的色彩纷呈。其中，黑色是东亚人和非洲人眼睛的基本色，人口比例也最大，此外，南亚、西亚、中亚、北亚人的眼睛，分别是棕色、深棕色、褐色、黄琥珀色、灰色等。欧美人多为蓝色，部分呈灰色和浅紫色，北欧人则偏绿色。美国女影星伊丽莎白·泰勒，以纯紫色眼睛引起影迷好奇，相传此概率只有千万分之一。有个说法，东亚人的虹膜颜色普遍偏深，变色不明显，而白种人的浅色眼睛容易随着不同光线或在不同妆容或服装色调映衬下而变化，诸如蓝变绿，绿变灰，灰变紫，榛绿变金棕，金棕变酒红，不一而足，就是说，眼睛颜色在某种条件下发生奇妙变幻，也是有可能的。

　　中国人对黑颜色眼睛的赞美，从来不吝其词，见到最多的是目似点漆、双目黑亮、黑宝石、黑葡萄、黑玛瑙等。顾城的《黑眼睛》更是惊世骇俗，“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却用它寻找光明”，诗人笔下，黑眼睛已经成为一种追寻意识觉醒的隐喻。

　　眼睛是心灵的窗子，波光粼粼，可以勾魂，也可以失魂。惊鸿一瞥，芒刺在背，都是比喻目光的超人力量。《史记》写到楚汉两军厮杀，有“项王瞋目而叱之，赤泉侯人马俱惊，辟易数里”的描写，读之如亲临其境。伍子胥几度劝谏吴王夫差灭越国，夫差却听信谗言，派人送剑令其自杀，伍子胥愤愤留下遗言，死后要家人将他的眼睛挖出，挂在东城门上，亲眼见到越国灭掉吴国。

　　眼睛更是一面镜子，映照出岁月流年。年龄不同，眼睛的亮度也会变化。呱呱坠地时，所有婴儿并无区别，成长过程中，羊羔般的眸子里涌入风雨雷电，渐渐被皱纹缠绕，或自信或卑微，或霸气或胆怯，或警觉或迷离，或激昂或冷漠。所谓人老珠黄，更多的是体现在精神层面。久而久之，各种眼神会化为各色表情，各类相貌，凝固终身。

　　当然，并不是所有眼睛都能发出亮光。左丘、荷马失明，弥尔顿、博尔赫斯盲眼，却为人类留下了传世瑰宝。美国女子海伦·凯勒一岁半时，因病而致眼瞎耳聋口哑，最终走出绝境，成为举世闻名的作家、教育家和演说家，且活了87岁。她不解，何以“在一些明眼人中，天赋的视觉只被当作生存的需要，而不是使自己的生命更加充实的要素”。有一种被称为“天眼”的神奇视力，犹如阳光，可以照亮黑暗；海伦·凯勒正是靠这“天眼”，在黑暗之中找到了生命光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