鸟鸣赋
2022-08-18 网友提供 作者:梁亚军 点击:次
从来都不知道那些在早晨的树荫中鸣叫的都是些什么鸟,当晨光涌进窗口,那些鸟鸣也破窗而来。鸟鸣也是明亮的,被听到像响亮的空气;被看到,像在树叶上弯曲的光线。很多时候也不知道这些鸟鸣藏在什么地方,它们隐身,只有一声声的声响因执着而源源不断。
鸟鸣声,时断时续,但能听出来,含着一种节奏,重复单一,有一种轻快的旋律。有一种说法是,在早晨鸣叫的大多是雄鸟,这叫声是为了吸引雌鸟一起觅食,而鸟在早晨鸣叫,也跟早晨的空气新鲜,更能传播鸟鸣声有关。百度上说:鸟发声是因为鸟类有发声的器官鸣管,也是除哺乳动物外唯一具有特定发声器官的脊椎动物。但与人类及其他哺乳动物的发声器官在喉头不同,鸟类的发声器官在气管和支气管交界处,这就是鸣管。鸣管有鸣膜和半月膜,当气流通过时,振动发声,鸣管外有鸣肌,能调节鸟鸣的音调和音量。所以,鸟类在呼气和吸气时都能鸣叫。这里面的构造,就像一个发声的乐器。我猜想,造物主一定喜欢声音的,因此,他才制造了这么多的声响。因此,他给了我们耳朵和嘴巴,包括一只鸟和它的鸣管,一种数学般的精确和诗意的激情在创世的意愿中。 早上起来,母亲在厨房里做饭,鸟鸣声,她一定也听到了,那鸟鸣声就是她的时钟和音乐。她在厨房里,淘米、洗菜,培养着一个家庭的口味,一个家也因为她才像一个温暖的巢。在饭菜的香味中叫女儿醒来,从睡眠的寂静中重新回到一个有着声响的世界,打开耳朵,打开嘴巴,也随时准备着贡献出自己的声音。一切都是熟悉的,包括每一阵破窗而来的鸟鸣重复着,纯洁、单一、执着,不属于我们,又像只为我们而鸣叫。吃饭的时候,我告诉女儿倾听外面的鸟鸣并把它想象成一份免费的馈赠,就像晨光送来的一件礼物,将由她来签收。我想起昨天晚上,辅导女儿的作业有一道题,是说出她的一个的愿望,她的愿望那样的简单,似乎想到它,它就是真实的,说出它,就能得到它。就像她告诉我天空是白云的家,树林是小鸟的家。早上醒来,她叫着爸爸,心满意足的样子也让我相信她已经从自己的愿望中得到了那个完整而崭新的礼物。万物欢饮,黎明像一个空虚的怀抱,当她张开双臂,想象着那就是两对翅膀,想象着这其中的自由和快乐。那确实是自由和快乐的,一颗童真的心在其中穿梭无碍。 有时候听着鸟鸣,从陌生到熟悉,只要安静地听着,并相信每一天早上,在树荫中鸣叫的就是同一只鸟。重复的听一如对听觉的训练和塑造,世界在鸟鸣声中敞开着,但我愿意保持对这个世界的不知道,而有着对他不断探求的好奇心和欲望。看不见的鸟儿,有时让我怀疑已经长成了树叶的形状。那鸟鸣声就是想象力的汁液,一片树叶因此而变得神秘。从看见到说出,它留在语言中的空白,不能被穷尽。万象壁立,但又互为镜像和替身。就像生塑造着我们同一的来源,就像死,塑造着我们同一的归宿,唯有这个世界的神秘无法消除。它像一层薄薄的雾霭,笼罩在万物之上,使周围无生命的事物有了一种亲和,从而这世界变成了可以接受的居住之所。 有时候,时断时续的鸟鸣破窗而来,听见但并不需要说出,只是体验着,感受着,一种欲辩而忘言的混沌与澄明。但听见,有时又必须说出,当滚烫的词语从喉咙里涌出,时断时续的鸟鸣,也在我们的语言中寻找到了对应的出口:叽喳、啾啾、咕咕、啁啾、呖呖……声成文,谓之音,拟声传神,鸟鸣声在语言中被照亮,再一次重新诞生,有了文彩。“关关睢鸠,在河之洲”,“黄鸟于飞,集于灌木,其鸣喈喈”,“鸿雁于飞,哀鸣嗷嗷”。据统计《诗经》共提到了三十八种鸟类,不同的鸟鸣也被赋予不同的感情色彩。纳兰性德在给《毛诗名物解》写的序言中所言:“六经名物之多,无逾于《诗》者,自天文地理,宫室器用,山川草木,鸟兽虫鱼,靡一不具,学者非多识博文,则无以通诗人之旨意,而得其比兴之所在。”正是从鸟鸣中,《诗经》的作者一次次受到启发,赋物比兴,抒情言志,鸟鸣作为自然的物象,也成为诗歌的源头。《诗经》的作者在对世界的认识中,对固定的物象有了审美的观照和情感的体验,开创了“近取诸身,远取诸物”这一后世文学创作的原则。因此,窗外的鸟鸣就像自然中的原音,重复着,永恒如一,所谓旧的就是新的,自然看似在创造,只不过是在重复,那原始的乡音,让一代代人温故知新。 从人有意识以来, 鸟一直是人们羡慕的生灵, 从《诗经》以及国内外诗歌中能够看到很多有关对鸟类的歌颂。被称为现代音乐教父的梅西安,鸟对他来说更加是一种特殊的存在。他从18岁起就经常出没于森林山野,开始花费大量的时间记录鸟叫的声音,他创作的《鸟鸣集》中13首钢琴作品,记录了77种法国常见鸟类的叫声,正确地为鸟声绘出肖像是他创作的目的,而他说鸟鸣代表着自由,是生活,运动和快乐的象征,当鸟鸣自由的旋律和节奏被转译成音乐,他不仅找到了自己的音乐语言,也扩展了音乐表现的边界,鸟鸣声与自然相关,听他的《鸟鸣集》总是能看到一幅幅美妙的自然图画,而自然的馈赠是免费的,只是作为一个现代人,我们很多时候失去了对这种馈赠的辨认,更没有了认领的能力。 给女儿买过一本叫动物百科的启蒙图书,书上有各种各样的动物,从白垩纪的恐龙到深海里的鲨鱼,从大象到空中的蜂鸟。有一段时间,她对其中的鸟类发生了浓厚的兴趣,自从对她说起窗外的鸟鸣,她就开始对照着书中的鸟儿,一次次地问我,窗外的鸟儿是不是书中的鸟儿。我说不是,但也不能告诉她,窗外的鸟儿叫什么。她显然不满意我的回答,她对这个世界还有着天真的好奇,叫不出名字的鸟鸣如空白之声,我鼓励她在书本中寻找答案。当世界在书中成为一幅幅图像,我常常感到包裹在知识中的无知和匮乏。当女儿拿起书本,用她还有些笨拙简单的话语说出那些鸟儿,并把这作为一个谜语让我猜其中的谜底时,我几乎很少能给我正确的答案,但女儿迷恋上了这样的游戏,她从这些知识中获得了对世界的几乎原始的认识和满足。 有时候是在办公室的窗口,刚从家里走出来,穿过喧闹的街头,那鸟鸣声似乎变的不同,断续,有力,有时会持续上半个小时,或者更长的时间。有时在停顿的间隙,觉得它不会再叫了,它却再次叫了起来。真应该为这样的叫声而感动,它是那样的小,但小小的身体里却积聚着巨大的能量。那叫声我们认为就是喜悦的,像一种情绪被释放出来。生命就是这真实的情绪和能量,在每一个早晨更新,也将像这点滴而执着的鸟鸣被一点点交付出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