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嵌瓷与百衲被

  这是一件精美的瓷器,价值不菲,像玉一样触手温润,似乎还泛着淡淡的光,放在那里,享受着艳羡的目光,为它完美的烧制,为它优雅的造型。可是,一个不小心,它掉到了地上,碎成几块,拼凑在一起的瓷片,仍是原来的成分,原来的烧制工艺,可是却一钱不值了。

  成为碎片是一件瓷器的宿命,可若是在潮州人的手中,却能逆天改命,让碎瓷片依旧可以焕发光芒,吸引来欣赏的目光。

  前些日子去潮州,我意外地被潮州的嵌瓷艺术深深触动,和一位当地人聊天时,她提到嵌瓷最开始起源于意外——

  潮州嵌瓷俗称“扣饶”或“聚饶”,是广东潮汕地区的三大汉族传统建筑装饰艺术之一,并于2011年成功入选国家级非遗名录。嵌瓷起源于明代万历年间,但发展并成熟于清代的中后期。嵌瓷艺人将瓷碗进行剪裁之后,把陶瓷片镶嵌、粘接、堆砌成人物、花鸟、虫鱼、博古等各种造型,寓意吉祥如意、长寿富贵等,主要用来装饰祠堂庙宇、亭台楼阁和富贵人家的屋脊、垂带、屋檐、门额、照壁等。

  之所以用瓷器来做建筑装饰,主要是因为潮汕地区气候炎热,阳光暴烈,却又潮湿多雨,瓷器与木头相比,显然更适于这种风吹日晒雨淋的天气了,因此才慢慢发展成今天这种独特的建筑装饰艺术。

  可以推测,嵌瓷最初的产生,说是意外倒也很合情合理,不小心打破了瓷器,碎片舍不得丢弃,便想着如何令它焕发出新的生命力。细思这背后,更是传达出了潮州人对于物的爱惜以及对于美的追求,这二者缺一不可。

  以前物质生产水平低下,烧出一件瓷器不易,因此人们用得爱惜,若是不小心跌坏了,常常要顿足叹息好久,以前北方就此还催生出一种职业,专门修补破碗破盆的。鲁迅的小说《风波》中便有这样的情节,六斤跌破了碗,七斤拿到城里钉合,因为缺口大,所以用了十六个铜钉。可以想像,修补后的碗,自然不讲究什么美感了,不过是保证使用功能的完整罢了。

  而潮州人对于“精细”的追求,本身就蕴含了极高深的审美,因此,他们不会满足于可以用,而是另辟蹊径,将碎瓷片拼凑成各种图案、吉祥物等,渐渐地发展成一门独特的装饰艺术。这令我想起了北方的百衲被,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原本百衲被也是用碎布片拼成的,旧时生产力低下,布匹都是靠女人的双手,一经一纬地织出来的,极其地来之不易,必得物尽其用了才好。因此,做衣服的边角料、碎布头自然也舍不得丢弃,攒得多了,便有巧手妇人用尽心思,将之拼接起来,做成被面,漂亮得也不亚于一件艺术品了。

  我记得小时候就在亲戚家见过一床百衲被,粗厚的布料,剪成一个个三角形,估计至少得上百片三角形,按照不同的花色规律,缝在一起,针脚平整细腻,看上去五彩斑斓,很漂亮。

  就像嵌瓷走向建筑装饰艺术一样,百衲被也逐渐走向艺术化道路,原本是废物利用,后来就转变成拼布工艺,在欧美和日本也很流行,并做成提包、挂毯、靠垫、玩偶等各种物品。

  无论是嵌瓷还是百衲被,都反映着曾经的物质匮乏时代,人们对于物的珍惜,“一粥一饭,当思来之不易;半丝半缕,恒念物力维艰。”

  ——无论何时,节俭总是美德,这应该成为公认的评价标准。人类终究还是自然的一部分,我们是在与别的物种一起分享这个星球的资源,而且已经挤占了太多别的物种的食物和生存空间,是需要对自然存些敬畏谦卑之心了。尤其是去年开始的疫情,便是自然给我们敲响的警钟:到了该放慢脚步,审视内心,回归本初的时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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