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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式烙面

  上海的西菜馆据说已开到一千多家,以前法餐最受宠,近年来意餐毫不留情地碾压了法餐。上海人对意大利颇有好感,足球、电影、歌剧、服装、跑车……还有风光与古建筑,更是让人去过一次终身难忘,美食与上述种种都有关联。意大利人表情夸张,热情奔放,吃过他们的披萨就明白了,除了中国的大闸蟹,什么都可铺上去。所以,无论在上海一线江景的外滩,还是在居民区外的小马路上,都能见到规模不大、但别具风味的意餐馆。在这样的背景下,我时常会想到天鹅阁。

  天鹅阁在上海人的记忆中就是一个传奇。它开在淮海中路、东湖路的转角上,靠近襄阳公园,据说老板是一个“老克勒”,出于自娱自乐的心态开了这家西餐馆。上世纪60年代是一班电影演员的打卡地。

  我从小就知道有这么一家意大利餐馆,路过时还要踮起脚尖看一眼,但白底抽丝的窗帘总是拉得严严实实,像地下党在开会一样,而从门缝里飘出的一缕缕香气将我肚里的馋虫逗得爬啊爬啊,真是要命。真正走进去吃一顿,要到上世纪80年代了。我借了谈恋爱的名义和勇气推门而入,抢了个靠窗的位子坐下,点了牛排、汤,还有传说中的奶油鸡丝烙面,然后安安静静地等。

  很快,烙面窝在椭圆形的白瓷罐里上桌了,表面的奶酪微微鼓起,象牙色的底色中突起数块大小不一的金红色“斑疤”,用叉子挑开,一股浓郁的奶香味就顶上来了。还等什么?马上将表面的奶油鸡丝吃光,剩下半罐通心粉的味道有些寡淡了,好在已经打起了饱嗝。邻桌的两个老外冲我点点头,和善地笑笑,他们大概惊愕于我的吃相。

  后来,我又与同事去过两回,重点依然是烙面。再后来,天鹅阁悄无声息地关了,香消玉殒,也来不及跟大家道声再见。十多年后有一个私人老板以天鹅申阁的名号“借尸还魂”,开在进贤路上,吃货们认为炸猪排和烙面还是老味道。

  有一次我约了《上海文学》的金宇澄和民生美术馆的策展人小芹去天鹅申阁吃饭。餐厅不大,纵向三排桌椅摆得比较紧凑,墙上挂满了老上海的黑白照片,家具及软装方面强调摩登时代的风格,背景音乐选的也是上海老歌,客人大多是大叔大妈,面对面有说有笑,这样的氛围让人很放松。

  我在点菜时问了老板娘一些问题,她始终躲闪。把她逗笑了才肯说实话,跟淮海路上的天鹅阁没有任何关系。“但老师傅是从那里出来的,菜是原汁原味的。”

  我们点了洋葱牛尾汤、炸猪排、芝士烤蘑菇、烤羊排,奶油鸡丝烙面是不可少的,但只要了一罐,大家分来吃。洋葱牛尾汤确实不错,前期加工到位,又在烤箱里烤过,表面结了一层酥皮,香浓可口。炸猪排是金宇澄要点的,他说上次吃过,上了浆的外壳炸得石骨铁硬,又像坦克那么厚,里面薄薄一层猪排如干柴,难以下咽,不知这次如何。这次上来一看,依然如故。但芝士烤蘑菇的味道很好,一眨眼就光盘了。羊排外焦里嫩,也可打70分。

  按我的要求,奶油鸡丝烙面是最后上的,表面结皮,一挖开就香气扑鼻,通心粉的柔韧性与润滑度正好,芝士也铺得慷慨。三人分食,感觉不错。与早先的天鹅阁相比还有一点差距,但总算给人安慰了。通过美食能够重返四十年前的场景,肯定是一件愉快的事情。

  进贤路是一条不足三百米的小马路,北有延安中路,南有淮海中路,二十年前小饭店如雨后的小蘑菇,一家家悄无声息地开出来,成就了一条美食街。有一家本帮小馆子在前几年还拿到了米其林一星,不订位根本别想吃到,许多演艺界人士来上海拍戏、开演唱会,必定要来大吃一顿。还有一家点心店,类似日本的深夜食堂,专卖“夜包子”,居然生意大好,习惯夜生活的小青年心甘情愿在寒风中等一个小时。

  天鹅申阁在这样的环境中,仍能保证稳定的出品,菜价也公道,实属不易,要不然每一枚硬币都想捏出水来的老头老太是不会经常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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