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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构自我的朴赞郁,神秘而松弛的汤唯(3)

  

  压抑是海俊的习惯,正如那个由菱格形状图案和马赛克壁纸充斥的房间,如同《老男孩》中那般压抑、隐忍、自私。而瑞莱在面对他时,即便把衣服的颜色从深色换为粉色,主动表达暧昧与示好,他依然没有接纳她。关掉灯,卧室里的瑞莱在他眼中依然穿着深色。

  显然,海俊始终拒绝站在他人的角度去换位思考,只是一厢情愿地伸出援手,邀请别人走到他这边来。而他近乎变态的自负,也传递到了影片的现实当中,即便他心有不甘,却依然表现出无所谓的模样。

  朴赞郁导演在此将镜头拉远,有意地呈现出瑞莱家剧场式的空间。在双层门框的结构下,身处前景“舞台”逢场作戏的海俊被一览无余。而身处后台的瑞莱却愿意无条件走上来,陪他演完这出维护尊严的戏中戏。

  

  山篇的主角显然是海俊。他就是一座山,伫立天地间,俯视众生,却难掩封闭克制。当自负的救赎不被他人搭理、压抑的欲望无法私自消解,当他的私密幻想被外人解构后,其欲望消化体系便随之崩塌,而男性力量的来源也就此枯萎。

  

  5.错位的感情

  瑞莱的一句“智者乐水,仁者乐山,而我不是仁者”便早早地预示了海篇的主角会是瑞莱。受到打击失意后的海俊,被迫离开釜山,去往海边的城市梨浦。而瑞莱却再度神秘地在此现身,跟又一桩杀人案件牵扯上直接关系。

  这次,瑞莱出场时又是在看影视作品,不再是罗曼蒂克,而是灾难营救。同时,瑞莱不再是单纯地看,而是付诸于实际行动。朴赞郁让电视中红色的警报灯直接叠化到瑞莱所处的现实,揭示出瑞莱在海篇中也开始“拍摄自己电影”的事实。

  

  她也在积极地收集着素材,而在拍摄过程中,朴赞郁导演传达出在“拍电影”这同一件事情上瑞莱与海俊的错位。海俊只通过照片和窃听的二手片段,在自己的幻想中拍摄电影;而瑞莱在出现想法、积累素材之后,选择在自己真实的人生里去亲自演绎。

  这第二次杀人案件,俨然是瑞莱为了营救封闭在自我颓丧中的海俊,而自导自演的一部反类型的“凶杀电影”。她提前预想好海俊来到现场的情形,她还记得海俊很惧怕鲜血淋漓的现场,从而便对死亡现场进行了“调度”。

  

  但不同于海俊的电影在虚幻中的自娱自乐,瑞莱则是在客观的第三人称视角下构想以海俊为主角的电影,而她自己却试戴各种款式的假发,以反派形象陪他演完这出戏。因此,海俊才在海篇中完成了一次侦探电影式的破案。但他却没能意识到,这其实是瑞莱为他量身定制的电影。

  这部电影的诞生,几乎跟山篇中海俊的创作过程无异。瑞莱瑞莱先是录音,制造“电影”中的声音素材,再故意分享给男主。但最终,却演变出了不同的结果。窥见海俊欲望的瑞莱受到他的影响,爱上了这个可靠又软弱的男人。而海俊却直到最后都不愿意跳出固化的框架去揣测瑞莱的行径,也没能察觉到她对于自己“幻想”过程的模仿。

  

  显然,在“拍电影”这件事情上,海俊和瑞莱的关系再次发生错位。如果说,海俊拍电影是因为自负与自傲,那么瑞莱拍电影则是因为爱。这源于两人性格差异所导致的需求偏差。

  瑞莱是一位感性的“天涯沦落女”,可以说是随性之人。身处异国他乡,没有牵挂的家人,更没有什么难以割舍的羁绊和必须尽到的责任。因此,她完全只为自己而活,她也懂得如何正视并追求欲望。她家中的墙纸正隐喻着这一点,波浪似的形态,宛如海浪的山,又像山的海浪,山海混淆。智者与仁者她似乎都沾一点儿,却好像哪个也不是。

  自始自终,瑞莱都散发出松弛、活泼的神秘感。她总是难以捉摸,时而可爱,时而冷酷,一切随心。而这样一个只为自己而活的自由之人,即便成为比海俊更自私自负的存在,也丝毫都不令人奇怪。但瑞莱最大的欲望反倒是爱,她一路漂泊,总是为他人所利用,却鲜少有人真正为她做过些什么。

  当一个男人在某一瞬间愿意为她放下自尊,来给予关切,即便那是假象,在她心中却已经是最盛大的爱情告白。无所畏惧且不计较得失的瑞莱,便自然而然愿意为那个人付出自己的一切。她不去贬低海俊的自私自负,而是尝试站在海俊的角度去思考他的生活,体验他的生活方式——以幻想的方式拍属于自己的电影。

  夜晚山间的会面桥段,俨然瑞莱的告白时刻,她终于可以向海俊展现她的“成品”。那一刻,瑞莱戴在头上的探照灯看上去就像电影放映机散发出的光芒,这俨然就像是一场“电影放映”。光的镜头是海俊,声音则是背对而听。

  瑞莱在这个神圣的时刻告白了她的决心:“她之所以要让‘电影’来源于真实并反馈回真实,就是想用自己的方式来告诉海俊,不依仗自傲与自负,只靠真挚的爱,反而能创造出更打动现实人心的东西。而她的爱,正是被海俊影响而生。”

  

  而海篇中的海俊,其实反而陷入到更为尴尬、混搭的处境当中。自负的消退,导致其男性力量的退化,而这种力量曾经被他视作是“创作”、消解生活的源泉。镜面意象也抽象地传达出这个讯息,作为第一个“镜头”的眼睛率先浑浊,再要积累素材则不得不通过眼药水的外力帮助。

  

  海俊依然积压着欲望,却不再能像之前那样肆意地自我发泄,便不可避免地陷入到自我错位的状态当中。他依然想念着瑞莱,想念着那个能让自己迸发、释放欲望的独特存在。

  当第二个案件发生后,两人再度于审讯室会面,海俊的行为虽然显得很克制,但朴赞郁通过镜头暗示出,他依然难掩对瑞莱的渴望。随后,海俊的动作让他跨跃了镜面的阻隔(监视器)与瑞莱同框。

  

  但此时此刻,他依然用自己的固执揣测着瑞莱,依然认为这是一个迷惑自己、妄图脱罪的“坏女人”。他完全没有注意到瑞莱的韩语变好了许多,更没有意识到这是因他而起。他还是在用旧的印象去定义瑞莱,他这种愈加顽固的自负,终究让瑞莱的爱没能被接受。

  在瑞莱的那次山间告白后,一直压抑其欲望的妻子也选择离海俊而去,还他自由。即便如此,他还是没有放下身段奔向瑞莱。原因正在于,他心目中的爱情并不是爱情本身,而更是一个人对他的崇拜,不光是对他形象的崇拜,更是对他极端自负、自傲的崇拜。他想要的,是另一个人因他而受到影响这件事情。在他看来,这才是爱情。

  

  即便事实上,瑞莱真的被他所影响,而为他量身打造了一部电影。但深陷失败消沉的海俊,愈发躲在自己的怪圈中不愿出来换位思考,依然试图以照片为素材进入到对幻想的剪辑中。手机定位和行驶的汽车叠化,便传达出海俊在最后仍想再次像操控演员一样操控瑞莱的意愿,这便导致两人的关系直到终点,依旧在错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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