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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奶奶一起的时光

  1994年春,他六岁,生活在一个捉襟见肘的家庭里,从来没有感到不快乐,也从未想过生活窘迫就低人一等。这时候的他,即便穿着的那双破洞布鞋老是露出脚大拇指头,大煞风景也很不舒服;即便系着的那根布条裤带勒得肚子疼,到了上厕所时发现解不开,急得直冒汗!即便大多数时候总是吃玉米面、黑面节节、漏鱼、搅团饭就咸菜,偶尔来了亲戚吃顿白面烙就欢天喜地;浑身上下都是缝做的衣服,缝衣服的布大多还是大人旧衣服裁剪的,偶有虱子爬上衣领、脖颈,都不曾顾及,笑容和欢乐还总是挂满他生来黝黑的脸蛋。童年的他几乎感觉不到与别人有什么不同,心中的天总是很蓝,溪水总是很清澈。刚过完年,五叔就跟别人去海南打工了(后来听说他们是晚上偷偷坐船到海南岛的),爷爷去世的早,五叔这一走就剩奶奶一个人在家了,做饭很不方便;每天学前班放学后,他就背着母亲用旧衣服布片缝制成的花布单肩双带书包去奶奶家了。每次等他到家后,奶奶早早已经和好面了,就等他回来拉风箱烧水。

  这一年,奶奶快六十了,膝下五二一女,四个孙子四个孙女一个外孙一个外孙女;他在孙子中排行老四,是奶奶倍加疼爱的孙子之一,常被奶奶唤作四娃。奶奶有遗传性高血压,四十多岁时就落下了半身不遂的病根,恢复了一些,但腿脚走路还是不太灵活;奶奶手巧,会裁剪衣服、剪纸、画画,算是村里能人,街坊邻居家的婆婆、姨姨们都喜欢她,平日里都找她裁剪衣服,画小孩衣服、枕头、大人鞋垫上的花儿,在村里人缘特别好。四娃回来了,奶奶说。哎,四娃应了一声,放下书包就坐锅台火道前的小木板凳上拉风箱了。今天老师都教什么了,奶奶一边揉着面一边问孙子。一些数字,还有几个汉字......,四娃拉着风箱与奶奶聊着天。一会儿大锅里的水就烧开了,锅台火道里柴火烧得很旺,顺着风道直窜过小锅底,能听到呼呼的火苗声;奶奶在小锅里用葱花炝了自家酿的醋,从大锅里舀了两大勺水到小锅里,调了半小锅伴着香香的葱花味的酸汤;案板上的盐水面早已展展的铺开在那里,奶奶欠着身子倚在锅台边往锅里下着面条,四娃埋头拉着风箱烧着火。奶奶牙不好,老是嚼不动东西,通常把面擀得很薄,而面香味因此也很足;四娃能吃,今天他吃了一碗汤面和半碗蒜油干面,肚子吃得圆滚滚的,干面碗底虽然没多少油(奶奶拌干面都是滴一滴油,油一滴下就立马收住油瓶口,这个动作奶奶经常很麻利),他还是舔得很干净。

  到现在,还令四娃记忆犹新就属那时候跟奶奶舔碗了!奶奶是过过苦日子的,缺粮食的年代是吃过树皮、野菜的,打早就养成了节俭的习惯,吃完饭总是不经意的伸长舌头舔吃碗底丁点油星,直到舔干净为止;四娃跟着奶奶也学会了这招儿,这招儿的重点在于要伸长舌头,从碗底开始往碗边舔吃,不能直舔,快到碗边时要半卷着舌头,这样才能将油星卷进嘴里,多次实践强化,此招会更显纯熟轻盈、出神入化;那时,四娃算是刚入门时间不长,舔得不得要领,舔得大而化之,舔得走马观花,舔得缺乏精神,碗里偶有留下油星残痕,奶奶总是咂舌痛惜。

  这样的日子没过多久,奶奶就从窑洞里搬到了四娃家。四娃在窑洞里生的,对窑洞是有感情的,到现在偶有做梦时,梦境依旧浮现三孔窑洞的老院子。自从奶奶搬到四娃家,四娃就和奶奶再也没有舔过碗,因为四娃母亲不让舔,说舔碗的事情不好看。1996年春天,奶奶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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