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笔虎

　　农历壬寅年，自然要写点关于虎的话题。

　　虎是天生王者，人们对虎始终充满敬意。

　　文人中堂悬虎字，军人大厅挂虎画。虎画，分上山虎、下山虎，上为高升，下求发财，有虎啸山林，有月下独行，有林中虎影，有溪涧虎照，各有说法。上山虎一般采用抬头望月姿势，配以山石松枝，画面宁静深远，寓意平安顺遂。下山虎多为饿虎扑食之势，雪景山石溪涧为背景，有威猛气势。虎，象形字，虎形，巨口锐牙，利爪长尾，身有花纹。

　　虎字也有讲究，书家多写一笔虎：都是头上尾下的竖写，多为一气呵成、一笔写就浑元之虎。盖因一笔写就，故虎字书法作品与正楷虎字造型往往相去甚远，蒙童稚子莫辨其貌。我幼时便不认得人家中堂悬挂的虎字，以为是个“韦”字。后来，见得虎字多了，尤其那笔自上而下贯通的长直竖笔常常写得如毛色斑斓的虎尾，令人印象深刻。

　　关于一笔虎，我曾多次观摩书家现场书写，汪洋恣肆、横扫千军的气势，不免让人觉得他们如虎附体、动如活虎，才写得了这样的虎字。至于那笔顿挫而成的“虎尾”倒是看得人心爱怜，像书法中虎字的专用Logo，生动活泼，不拘一格。中国字如画的，虎字一定算一个。

　　习一笔虎字的人不少。追溯稍远一点，清代状元帝师翁同龢算一个。翁属虎，他那幅颇有名气的“一笔虎”书于光绪十六年（1890年），农历庚寅年，虎年写虎，抒胸明志，意在表达革故鼎新，改革图强之志。这幅一笔虎字，势大但不张扬，力强稍偏圆和，既神情激昂，又暗抒胸臆，亦如英国诗人萨松那句著名的“虎”诗：心有猛虎，细嗅蔷薇。

　　中国书法，尤其行草，多是一笔而书，无论文字多寡、笔画多少，一下笔、一蘸墨，皆一笔而成。如此笔势浑然天成，既显笔下万千风流、万种风情，又寓圆满顺遂之祈愿于笔端。

　　汪曾祺写过幼时高邮老家的端午节记忆，除了喝雄黄酒，还放雄黄做的黄烟子，写黄烟虎字。小孩子点着黄烟子，常把一头抵在板壁上写虎字。写虎字的讲究是笔画不能断，所以汪老爷子记忆里他们那里的孩子都会写草书的“一笔虎”。这应该有许多虔敬的意义在里面，或许还藏着克己复礼、降妖伏魔的暗喻。

　　不仅如此，有时一笔字的深意也涵盖了书者将之视同己出，也可以说“一笔写不出两个虎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