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索朗班宗(4)



    香波王子一直睡着,一直和妈妈在一起,再次醒来的时候,他听到梅萨正在和骷髅杀手说话。

    梅萨问:“你能告诉我这是什么地方吗?”

    骷髅杀手说:“不是我不告诉你,是我不知道。”

    梅萨再问:“那你怎么把我们送到了这里?”

    骷髅杀手说:“是个姑娘让我送来的,她说这个地方是你们必须要来的。”

    梅萨又问:“哪个姑娘,叫什么?”

    骷髅杀手说:“不知道,我问她名字她不说。我说在西藏,没有名字的姑娘都叫卓玛。她说那就叫卓玛吧。”

    梅萨说:“卓玛?卓玛在西藏不计其数。”

    骷髅杀手说:“她说她是唯一的卓玛,在虚空里。”

    梅萨说:“又是佛家话,我最头疼的就是佛家话,绕来绕去就是不往实处说。”

    香波王子突然开口了:“她已经说到实处了,卓玛就是度母,‘唯一的卓玛’就是‘七度母’,‘在虚空里’就是在度母穿行的最高处。”

    梅萨和骷髅杀手都盯着他。梅萨笑了。骷髅杀手突然起身,推门而去。

    梅萨说:“看来女的比男的更顽强,我躺了三个小时就醒了,你躺了三天才醒来。我们天天给你的伤口换药,还给你打吊瓶,你已经不发烧了。多亏骷髅杀手帮忙,他说他是家乡罗马恩尼草原畜牧兽医站的防疫员,草原上常常是人畜共病,所以也常常防治人的疫病。看他治疗起来挺在行的,还不是一个完全假冒的藏医。”

    香波王子这才发现自己躺在一张大炕上,炕上铺着鲜艳的地毯,地毯上又有华丽的卡垫,炕中央是一个镶饰铜边的漆画矮桌。矮桌的那边,放着一件白大褂、一顶崭新的礼帽、一个皮制的绣像药囊,还有墨镜、口罩、听诊器、吊瓶什么的。

    梅萨指着一顶尖顶的法王帽说:“他把这个放在背上装成了罗锅藏医,从碧秀手里抢出了我们。我问他为什么要这样,他不说。”

    香波王子说:“他不想说真话,又不会说假话。”说罢疲倦地闭上眼睛,又睡着了。

    梅萨歪在大炕的另一角,也打着哈欠,闭上了眼睛。

    过了大约两个小时,骷髅杀手吵醒了他们。他其实动作很轻,蹑手蹑脚进门,放下采购的东西,准备离开,香波王子和梅萨就同时醒了,似乎有某种感应。

    骷髅杀手说:“我给你们准备了一个星期的吃喝,一个星期之内,那个让我把你们送到这里来的姑娘会来找你们,你们耐心等着,不要走出大门,活动范围就是这个院子。如果那姑娘不来,一个星期后也就是从今天算起的第八天,你们就必须离开这里,出了大门往西走不远,就是你们熟悉的地方,幸运的话你们会开始下一步计划,不幸运的话麻烦又会缠上你们。”

    梅萨有点不舍地说:“看样子你要离开我们了?”

    骷髅杀手说:“有人在追杀我,我得走。我一定还会出现,还会见到你们,我是杀手。”他走了,哼哼唧唧的,好像哼的是仓央嘉措情歌,又好像不是。

    迷惑。一个星期都是迷惑。迷惑让他们不再兴奋,也很少思考,大部分时间都处在懒懒的浅睡当中。充足的睡眠和食物以及恰当的药品,让香波王子和梅萨恢复得一天比一天好。那姑娘没有来,已经是第八天了。第八天是离开的日子,香波王子起了个大早,振作精神在院子里转了又转,似乎告别的时候他要记住这座院子里的所有细节。

    这是一座藏式砖木结构的四合院,每面都有三层,用陡峭的露天木梯连接起来。窗棂和门楣都是精雕细刻的,虽然失去了昔日的明丽鲜艳,但莲花、鹤鸟、绀马、白象的造型依然历历在目。除了香波王子和梅萨居住的西房楼下,其他所有房间的门窗都是关闭的,里面清静得就像坟墓。门窗和墙壁都很干净,天井中整齐地摆放着一些盆花,盆花中间的地上生长着一片茂盛的蜀葵和几株亮绿的山梅花。人呢?都一个星期了,没见一个人,房屋的主人好像有意回避了他们。

    为什么要回避?疑问让他好奇,他一间房子一间房子地朝里窥伺着,只要有玻璃,有门缝,就会把脸贴上去。他看到了大红的沙发、大红的柱子。看到了彩绘的房梁和花饰斑斓的柜子,看到了富丽的佛堂,就像寺庙里一样。看到了所有居家过日子的摆设和墙壁上的装饰,有唐卡,有挂毯,有直接绘在墙上的吉祥双鱼宝。还有文字,粗犷朴拙,就像一些古老的花朵绽放在不被尘封的岁月里。显然这是一个家底殷实、家传深厚的人家,怎么可以丢下不管,让两个陌生人一住就是一个星期呢?

    香波王子更加不解地后退着,突然有了一个奇怪的发现,在所有门与窗之间的墙上,都镶嵌着一块石板,石板上雕刻的图案都是一样的:凌乱的柳叶、啁啾的画眉、一对头碰头的蛤蚧。蛤蚧?为什么是蛤蚧?蛤蚧在不同类型的藏民族里都不是图腾,怎么会出现在庄严吉祥的房屋正墙上?再仔细看看,突然就看明白了:那不是蛤蚧,是形似蛤蚧的雪蛙。

    雪蛙虽然也不是图腾,但因为它是一味治疗肾阳虚弱、性能衰退、痿软无精的珍贵藏药而受到藏医崇拜。藏医认为它是从白度母莲花座前的白海螺里化现出来的情爱兽,舍身为人来救治世间的无性之痛。雄雪蛙身子细长,生活在雪线之上,雌雪蛙形体圆胖,生活在湖中河里,每年交配季节的三月,雄雪蛙会从雪山上一步一步跳到山下的溪流边,雌雪蛙会从湖边河畔出发,逆溪流而上。雄雌在溪边相会,在有月亮的晚上完成交配后,立刻分手,分手的时候它们凄惨地叫着,仿佛在表达一年的相思足够长,片刻的相会实在短。因此在草原上雪蛙又是相思和相会的象征,是藏医喇嘛们为男女***提供的生殖保证。

    相思相会的象征——雪蛙,再加上凌乱的柳叶、啁啾的画眉?香波王子皱起眉头思考着,突然大叫起来:“梅萨,梅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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