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戏的排场

　　如今，看戏就是看戏，买张戏票，准时进场，找到座位，就等着开演了。

　　旧时看戏却是极讲排场的，就说现在的天津中国大戏院，舞台下面是散座，散座也有等级，前排、中排、后排、观众席两侧。最前面的侧席座位戏票相对便宜，看戏时要扭着脖子，一场演出结束，观众从剧院走出来，不停扭动脖子的，一定是坐侧席前排的观众。

　　散座，最便宜的座位，叫抱柱子。普通剧场，观众席中间有几根大立方柱，支撑剧院屋顶，正好挡住视线，大方柱后面的座位，比普通座位便宜一半，相当于半票。戏院有什么演出，家里长辈又不去看，自己存下早点钱，买一个“抱柱座”，无论多难受吧，台上演员的表演还是一样的。倒是散座里的观众看不起你，时时得意地瞟你一眼，明明是说，穷小子，你也配看戏。

　　其实，俺也绝非等闲之辈也，中国大戏院二楼正厢，咱也不是没进过。早些年，咱家风光，一家人乘一长队洋车，威风万般地去中国大戏院看戏。车子停下，中国大戏院掌柜恭恭敬敬地迎上来。搀扶着我家老人走下车子，毕恭毕敬地在前面引路，一直引上二楼。这时候等候在包厢旁边的师傅早拉开包厢小门，肃立厢外，恭候大老爷、二老爷、小老爷们走进包厢。落座之后，立即送上茶水，摆上果盘，黑瓜子、白瓜子，老虎豆，水果糖，谁管你今天唱哪出戏，先匹匹叭叭嗑起瓜子来也。试问，既然你家风光，孩子们何以进了包厢就抢着嗑瓜子呢？诸君不知，可怜我等栋梁在家里是不许嗑瓜子的。

　　后来，二楼正中的包厢就不卖座了，说是被什么“府”包下来了，“府”爷不来看戏，那个包厢空着，也不让别人进。

　　中国大戏院三楼最后一排，票价最便宜，在下也在那里看过戏。果然另是一种滋味，远远看下去，诸葛亮、关云长，都只像小木偶。倒是也怪，台上演员的演唱，却听得一清二楚，不知道是剧场设计得好，还是艺术家们的功夫好。

　　最牛的是，楼下前三排正中几个座位，永远空着，演出大半场过去，依然不见人影。眼看着两个小时过去了，这才看见几位颤颤巍巍的老爷子、老奶奶由人搀扶着从侧门走出来，再由人搀扶着在那几个座位上落座。此时观众一声叫好，角儿上台了，一位不得了的琴师还在观众的掌声中走上来，极是潇洒地抖抖白绸巾。“里格隆……”胡琴拉起，角儿一声叫板：“一轮明月……”刚刚落座的几位爷爷奶奶微微地笑笑，拍拍手，微微鼓掌，似是赞赏。“一轮明月”唱罢，不等下面还有什么角儿出来，那几位爷爷奶奶又颤颤巍巍站起来，由早就立在一旁的剧院掌柜搀扶着颤颤巍巍地向出口走去了。

　　“介是看戏吗，妈妈的。”

　　我那时候年幼，小声嘟囔，身边的长辈忙捂着我的嘴，怕惹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