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的风

　　风是一种自然现象，冷热空气交锋，造成空气流动，即形成风。小时候上地理课，就知道风有八个级别，从无风、微风、暴风到飓风。烟囱里冒的炊烟直直上升，那肯定是没风，如果树叶树枝落了一地，有小树折断，大树倒伏，那一定是遇到狂风了。我生活在平原的内陆，还没有见过台风、飓风的威力，连八级大风都很少见。风的级别现如今分得更细，都分成12级了。

　　一年四季都有风，但和雨一样，风在不同的季节有不同的性格。春风和煦，秋风萧瑟，冬风凛冽，而夏风似乎常常和雨联袂而至，叫狂风暴雨，性情暴躁。这样一对照，春风就显出了它的旖旎和可爱。春天是一年的开始，人年轻谓之青春，生气勃勃，如朝暾初升，鲜花新绽，谁不喜欢？春天的风也带有青春的味道，吹拂于面，醉在心中。先秦宋玉曾在《风赋》中把风分作大王的雄风和庶人的雌风，有高下之分，贵贱之别。如此说来，春天的风独擅胜场，独享专宠，夏风、秋风、冬风只能臊眉耷眼，退避三舍。

　　人们对风的感知皮肤最先知道。夏风热，秋风凉，冬风又叫寒风，刺骨的冷，而春风是温柔地吹拂，像一双温柔的手抚摸脸颊。 “沾衣欲湿杏花雨，吹面不寒杨柳风。”（志南）“暖风熏得游人醉，直把杭州当汴州。”（林升）真是沐春风如饮醇醪，都能沉醉其中。谚语云：七九河开，八九雁来，九九艳阳天。太阳从赤道以南开始往北方移动，空气中热分子渐渐活跃起来，次第增多，冷分子败退，风携带着温暖在大地游走。人们僵硬一冬的皮肤开始变得温软，风吹皱了一池春水，处于蛰伏状态的万物与生命都被春风唤醒，漾动活泛起来。有一首诗写道：河南的草绿了，河北的草还枯黄着，因为，春风吹拂了河南，还未吹到河北。这和王安石的“春风又绿江南岸”有异曲同工之妙。一场秋雨一场寒，同样，一场春风一场绿。“碧玉妆成一树高，万条垂下绿丝绦，不知细叶谁裁出，二月春风似剪刀。”（贺知章）“春风杨柳万千条，六亿神州尽舜尧。”（毛泽东）春风是春天的使者，是春天的翅膀。春风一度，人间从此五彩缤纷，气象万千。袁枚说得形象：“春风如贵客，一到便繁华。”

　　《论语》中有这么一段文字：“莫（暮）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用现在的话说就是，暮春三月，穿上已做好的春天的衣服，约上五六个青年，六七个儿童，到沂水沐浴，到舞雩台让春风吹拂，一路唱着歌回家。这是孔子的学生曾点在谈他的志向时说的，老师喟然而叹，十分欣赏。这是古人的诗与远方，是一种快乐逍遥、浪漫理想的生活情态。春和景明，春风骀荡，在这样美好的日子，原野踏青，玩水登台，最后唱着歌返回，多么自在、快活！且莫说老夫子一本正经、不苟言笑，很有诗意和情趣呢。

　　春风在哪里？在人们温润的脸颊上，在嫩黄的摆动的柳梢上，在翠绿的起伏的麦苗上，在粉红的摇曳的桃花上，在广袤的田畴上，在潋滟的湖面上……更在人们的心上。“昔日龌龊不足夸，今朝放荡思无涯。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以《游子吟》名世的唐代诗人孟郊，一生穷困潦倒，与贾岛并称“郊寒岛瘦”，46岁第三次科考终于进士及第，春天放榜当日即狂喜不尽，吟出这首《登科后》。“春风得意”是写实，更是写意，这缕春风真是吹得诗人心花怒放了。再比较他前两次落第写的诗，“弃置复弃置，情如刀刃伤。”（《落第》）“一夕九起嗟，梦短不到家。”（《再下第》），简直形如霄壤，在诗人眼里，今日微微吹拂的春风都在得意微笑呢。对于“郊寒”来说，太需要春风的温煦了。“春风得意”从此成为至今仍在沿用的成语。宋代词人程节斋有词曰：“满面春风，一团和气，发露胸中书与诗。”心中的喜悦呈现在脸上，仿佛漾起了一阵春风，满园春色关不住啊。“满面春风”，也是大家熟知的一个成语。

　　春天的风，多呈一种风姿，微微地吹，轻轻地拂，如果不细心体味有时几乎感觉不到它的存在，像春雨一样，润物细无声，像春草一样，遥看近却无。温暖，轻柔，和顺，怡人，是它带给人们的共同感受。所以，自古以来，人们以春风来比喻美好，形容心情，状譬恩惠，赋予它多重文化含义，留下的吟诵春风的诗词歌赋也不计其数。

　　但世上的任何事物都不会是完美无瑕的，即如那句俗话所说“泥人也有个土脾气”，温柔的春风也有肆虐的时候。唐代诗人李益诗云：“眼见风来沙旋移，经年不省草生时。莫言塞北无春时，总有春来何处知。”北方的春天，总有一些时日大风卷来的沙尘天气，的确有煞风景，成为春风的瑕疵。好在当今之世，人类懂得敬畏自然，与万物和谐相处，在遥远的北方蓄草植树，沙尘天气日渐稀少。当春天的风偶尔发发脾气的时候，人们不再蒙尘，那就愉快接受好了。毕竟，“等闲识得东风面，万紫千红总是春。”（朱熹）东风，即春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