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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咒殿堂(9)



    梅萨问:“什么叫能仁?”

    香波王子说:“快走。”

    他带她来到措钦大殿四楼的觉拉康,才告诉她:“能仁就是释迦能仁也就是释迦牟尼,觉拉康就是释迦佛殿也就是能仁殿。”

    能仁殿里供奉着释迦牟尼说法像,两旁是十三座银塔。香波王子和梅萨先是瞪着释迦像看了很久,然后挨个儿观察每一座精致的银塔,没有捕捉到任何关于铜壶的信息。正在左顾右盼,琢磨是不是去隔壁的罗汉堂看看罗汉和哲蚌寺主要大活佛的报身像,一群游客走了进来,殿堂里顿时嘈杂起来。

    梅萨皱起眉头说:“讨厌。”

    香波王子说:“佛祖说,‘自净其意,是诸佛教’。不是人家吵,是你心里不安静。”然后翘起食指,“嘘——听听,你听到了什么声音?”

    梅萨听了听:“好像是……法号。”

    “法号的背后,宏音掩盖不住的……”

    “神舞?”

    “不是神舞是歌舞。”

    这时就听一个游客说:“你们听,喇嘛们居然在合唱圣歌,怎么跟基督教一样了?”

    香波王子怦然心动:仓央嘉措情歌?拉着梅萨来到能仁殿的窗口。风在吹,歌声浪涌而来,又浪涌而去,一下子消失了。再听,除了法号与风啸,什么也没有。但是刚才的确是有过歌声的,是众声合唱的仓央嘉措情歌。

    梅萨把头探出窗外,谛听着:“怎么这么神秘?就像一个幽灵,似乎来了,又似乎没来。也许这就是伏藏的脚步。”

    香波王子说:“不错,是伏藏的脚步,那么轻柔悠长,就像情人的眼光,在无色中亮丽。听听,听听,听到了吧?”伴随着喇嘛们的歌声,他小声唱起来:

    姑娘你启齿一笑,

    把我的魂儿勾跑,

    是否能真心相爱,

    请发下一个誓来。

    梅萨闭上眼睛,使劲听了听,摇摇头:“没有啊,只有你的声音。”

    香波王子陶醉地说:“我感觉那声音像是从石墙里渗出来的,一种古老的悲凉,在忧伤中叮叮咚咚。合唱结束了,现在是独唱,我敢肯定它是仓央嘉措的原唱。听听,用心听。啊,我知道了,你没有心,我是说你没有一颗仓央嘉措之心。”

    “我一个女的,本来就应该没有仓央嘉措之心。”

    “那就应该有情人之心,玛吉阿米之心。”

    “可它跟’七度母之门‘有什么关系?”

    “仓央嘉措指引我们一扇一扇打开了‘七度母之门’,现在我们需要搞清楚的是,为什么指引我们来到了这里?”

    “是啊,为什么?”

    “我会告诉你,不,仓央嘉措会告诉你。”香波王子趴到窗沿上,侧耳听着,“听啊,还是独唱。”他轻声唱着:

    虽然有几次欢会,

    却不摸姑娘的深浅,

    不如在地上划圈,

    能量出星辰的近远。

    看到梅萨着急的样子,又说:“你当然听不出情歌背后的故事,还是让我直接告诉你吧,为什么仓央嘉措领我们来到了这里。”

    6

    香波王子沉默了一会儿说:“上回说到哪儿了?”

    梅萨说:“在扎什伦布寺,仓央嘉措拒绝受戒,然后回到拉萨,一群失去了孩子的母亲在拉萨街头向他哭诉。看到自己带给别人无尽的痛苦而深深自责的仓央嘉措,从一个枯瘦女人身上拔出一把藏刀,一刀刺向自己心窝。”

    香波王子点头说:“这时候,他身边的摄政王桑结毅然伸过去一只胳膊挡住了锋利的刀尖。仓央嘉措又来了一刀,这一刀刺伤了他自己的肩胛。桑结紧紧抱住了他。他面前一地的女人不禁痛声号哭:‘神圣的太阳啊,你不能流血。’藏刀落地了,藏刀的主人那个枯瘦女人抖抖索索捡起来,几乎没有犹豫,就把藏刀刺进了自己的喉咙。她觉得刺伤达赖喇嘛的不是他自己,而是她的藏刀,她和她的藏刀都是罪大恶极的,她必须以死亡赎罪。她刺得又准又狠,仆倒在地的同时,断气了。仓央嘉措吓得一脸苍白,连连后退,然后就哭了,就像他面前的那些女人一样痛声号哭。他被人扶上马背,哭着往前走,唱着往前走:

    “核桃,可以砸开吃,

    桃子,可以嚼着吃,

    今年满地的酸苹果,

    实在是没办法吃了。”

    “仓央嘉措路过哲蚌寺的时候,被闻讯赶来的喇嘛接住了:‘尊者你身上有伤,你需要治疗,我们有遍治一切的医圣、闻名全藏的大药王的化身。’”

    “这是六世达赖喇嘛仓央嘉措第一次来到哲蚌寺。喇嘛们把他接进了严密封闭的密宗道场阿巴札仓,因为遍治一切的医圣正是阿巴札仓的首席堪布。医圣的神奇医术让仓央嘉措的刀伤五天就结疤。就在这五天之内,摄政王桑结跟仓央嘉措有过一次十分重要的谈话。桑结告诉仓央嘉措:‘你不受僧戒,却受过先天神戒,受了先天神戒你才能成为前辈达赖喇嘛的转世。转世的教主,你应该知道格鲁派的存亡高于一切,为此,所有格鲁派僧人都是可以舍命的。’仓央嘉措说:‘让我舍命,可以,让我舍情,不行。’摄政王跪下说:‘你不能这样尊者,格鲁派是你的,藏土是你的,众生是你的,我不过是在替你管理。如果你不听我的话,我就把摄政王的权力交给你。’这对仓央嘉措来说,几乎就是拿刀子逼他,他害怕了。他不害怕死亡,却害怕权力,害怕自己掌握权力。他打着哆嗦离开了一直跪地不起的摄政王桑结,喃喃地说:‘那就这样吧,你们怎么逼,我就怎么来,反正不等我死了,我是不能自由的。’突然他以诗人的狂放喊起来,‘可我是有灵魂的,灵魂啊,归属于玛吉阿米的灵魂你飞吧,飞吧,飞到拉萨以外的山野里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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