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艾斯特(2)
时间:2022-06-04 作者:奥尔罕·帕慕克 点击:次
“你打算在光天日之下闯入市中心的房子吗?”我说。 “不是光天化日,现在是晚上。”黑以一种很喜欢开玩笑的语气轻松地说。 “别因为你召集了这么一些就那么过分地自信。”我说,“千万别让禁卫步兵们看到一群武装暴徒在路上闲逛。” “谁也不会看见。” “昨天,一群艾尔祖鲁姆教徒先突袭了一家酒馆,接着又闯入了撒厄尔卡普的杰拉黑苦行僧修道院,在两个地方都是见人就打。一个老人头上挨了一棍之后就死了。乌漆抹黑的夜里,他们可能会以为们是同一伙的。” “我听说你去过已故高雅先生的家里,探望过他的妻子,真主保佑她,也见到了墨渍斑斑的马匹草图,之后你告诉了谢库瑞这件事。既然如此,你知道高雅先生与艾尔祖鲁姆传道士的忠实信徒们,是不是走得很近?” “我之所以去他家打探过高雅先生妻子的口风,是因为我认为或许到时候,这些消息能帮助我可怜的谢库瑞。”我说,“本来我去那里就是给她看佛兰芒商船最新运到的布匹,而不是想介入你们的法律政治事务,反正我愚钝的头脑也搞不懂。” “艾斯特女士,你很聪明。” “既然你说我很聪明,那么我也告诉你这一点:这些艾尔祖鲁姆传道士的忠实信徒们还会更加狂怒,还会伤害更多人,你们还是小心点吧。” 当我们走进恰尔舍卡普后头的街道时,我害怕得心跳都加速了。天的半月投下苍白的月光,照得栗子树和桑椹树上光秃秃、湿漉漉的干闪烁发亮。邪灵与鬼魂吹出的一阵微风,吹皱了我布包上的荷叶花边,穿入树林引起一阵窸窣耳语,并带着我们一行人的气味,飘送到了路旁蜷伏着的野狗面前。一只接着一只,它们开始狂吠,这时我向黑指了指房子的所在。我们静静地瞪着黑暗的屋顶和百叶窗看了一会儿。黑安排手下包围了房子,各就各位:有人去了空旷的花园,有人负责庭院大门两侧,还有人躲进了屋后的无花果树后。 “大门入口那边有一个肮脏的鞑靼乞丐。”我说,“他是个瞎子,可是对这条马路上的来往行人一清二楚,甚至比这里的区长还熟。他成天搞怪捣蛋就像苏丹的龌龊猴子一样。只远远地扔个八九枚银币给他,他就会告诉你他所知道的一切。” 隔着一段距离,我望着黑递钱币给他,然后拔出长剑抵住乞丐的喉咙,逼问他。接着,我不知道事情是怎么发生的,总之,本来我以为只是在看守房子的理发师学徒,却开始用斧头的握柄猛捶鞑靼人。我观望了一会儿,以为一下子就会结束,可是靼人却不停地哀号着。我跑上前去,把乞丐拉开到一旁,免得被他们给杀了。 “他诅咒我的母亲。”学徒说。 “他说哈桑不在家。”黑说,“我们能够相信这瞎子的话吗?”他递给我一张随手写下的纸条。“拿进屋里去,交给哈桑。如果他不在里面,交给他的父亲。”他说。 “你没有写什么给谢库瑞吗?”收下纸条时,我问。 “如果我另外给她一张纸条,将会更激怒屋里的男人。”黑说,“告诉她,我已经找到杀她父亲的卑鄙凶手了。” “真的吗?” “告诉她就是了。” 鞑靼乞丐仍然又哭又个不停,我呵斥了他一顿,让他安静了下来。“可别忘了我是为你才做的。”我说,忽然明白自己是在故意拖延,只因为不想离开这里。 我干吗来趟这浑水?两年前有一个布贩在埃迪尔奈城门区被杀——他们还先割掉了她的两只耳朵——因为她把说好要嫁给一个男人的姑娘嫁给了别人。祖母以前常告诫我,土耳其人经常不分青红皂白乱杀人。我真希望现在就能回家,和我最亲爱的奈辛一起喝扁豆汤。尽管我的双脚抗拒,但想到谢库瑞在屋里的情况不知如何,便朝屋子走去。好奇心也在啃噬着我的心。 “卖布的——!我有最新的中国丝绸,可以做漂亮的礼服。” 我察觉从百叶窗缝隙渗透而出的橘色光芒动了动。门开了。哈桑那好脾气的父亲请我进了屋。屋里像有钱人家一样很温暖。灯光下,谢瑞与她的男孩们坐在一张矮餐桌旁,一看见我,她马上站起了身。 “谢库瑞,”我说,“你的丈夫来了。” 哪一个?” “新的那个。”我说,“他带着一群手拿武器的人包围了房子。他们已经准备好与哈桑一决生死。” “哈桑不在家。”客气的公公。 “太幸运了。你看看这张纸条吧。”我说,像一位苏丹的大使,高傲地下达君主的冷酷圣旨似地,把黑纸条递给了他。 趁彬彬有礼的公公阅读纸条时,谢库瑞说:“艾斯特,来吧,我替你盛碗扁豆汤暖暖身子。” “我不喜欢扁豆汤。”起初我这么说。我不喜欢她说起话来像是很喜欢这个家似的样子。然而,当我明白她是想与我独处时,便抓起汤匙跟在了她的面。 “告诉黑,全都是因为谢夫盖。”她低语道,“昨天晚上我一个人与奥尔罕一起等了一整夜,怕凶手,怕得要命。奥尔罕吓得抖了一整夜。我的孩子们分隔在了两地!什么样的母亲能够和自己的孩子分开?黑迟迟没有回来,我听他们说苏丹陛下的刽子手已经拷问出他的供,他确实参与谋杀了我的父亲。” “你父亲遇害时,黑不是和你在一起吗?” “艾斯特,”她说,睁大一双美丽的黑眼睛,“求求你,帮帮我。” “那么你得告诉我,为什么你要回到这里,让我明白以后,我才帮得了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