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枯萎了的女人(4)

  卢克丽娅抬起眼睛……沉思起来……

  “不过我最难受的是:有时我整个星期睡不着一次觉。去年有一位太太路过这儿,看见了我,给了我一小瓶治失眠的药,叫我每次服十滴。这药帮了我大忙,我吃了就睡得着了;可是现在那一小瓶药早吃完了……您知道吗,这是什么药,怎么可以搞到?”

  那位过路的太太给卢克丽娅的显然是麻醉药。我答应给她搞同样一小瓶来,而我对她的那份忍耐力不能不表示惊讶。

  “唉,老爷!”她不赞同地说,“您这是说的什么呀?这点忍耐力算什么呢?您看那苦行僧西梅翁的忍耐力才真叫大呢:他在柱头上站了三十年!另一位圣徒叫人把他埋在地里,直埋到胸口,蚂蚁叮他的脸……还有一位读了许多经书的人给我讲过这样的故事:从前有一个国家被阿拉伯人占领了,那里的所有居民都受到阿拉伯人的迫害和残杀;居民们不管怎样斗争,总是争取不到自由。这时候居民里出现了一位圣处女;她拿着一把宝剑,穿上两普特重的铠甲,前去跟阿拉伯人作战,把他们赶到了大海的另一边。她一赶走了他们,就对他们说:‘现在你们烧死我吧,因为我许过这样的愿:我要为我的人民死于火刑。’就这样阿拉伯人把她抓起来烧死了,从这时起人民便永远获得自由了!这才是功勋呢!而我算什么呀!”

  我听了之后暗暗惊奇,关于贞德的传说怎么会以这样形式传播到这里。我沉默了一会儿后,问卢克丽娅:“你有多大岁数了?”

  “二十八……或者二十九……不到三十。算岁数干什么!我还要告诉你……”

  卢克丽娅忽然不知怎么的轻轻咳了一声,叹了口气……

  “你话说得多了,”我向她提醒说,“这对于你的身体可能有害。”

  “说得对,”她非常低声地说,“我们的谈话该结束了;其实也不要紧!您走了后,我就尽量不说话了。起码我已把心事倒出来了……”

  我起身向她告别,把答应给她送药的事重提了一下,又再次请她好好地想一想,告诉我她还需要什么?

  “我什么也不需要;一切都满足了,感谢上帝,”她费了好大劲并很动情地说了这句话,“愿上帝保佑大家身体安康!还有,老爷,请您跟您家老太太说说,这里的庄稼人穷得很哪,求她把他们的田租哪怕减轻一点点也好!他们的地很少,出产也少……他们会祈求上帝保佑您的……我什么也不需要,一切都满足了。”

  我向卢克丽娅保证,一定实现她的愿望。我已走到门口……她又叫住我。

  “您记得吗,老爷,”她的眼睛里和嘴唇上闪过一种奇特的表情,“从前我的辫子是什么样的?您记得吗,一直挂到膝盖头!我很久都下不定决心……这样长的头发……可是拿它怎么梳呀?在我这种情况下……所以我把它剪掉了……唉……好了,再见吧,老爷!我不能再说了……”

  就在同一天,在前往打猎之前,我和田庄的一个甲长谈起了卢克丽娅。我从他那里得知,村里人都管她叫“活尸”,可是她没有给村里人添任何麻烦;也听不见她诉苦或抱怨。“她什么也不要求,相反,她对一切都表示感谢;应该说,她是个安安静静的人,真正安安静静的人。大概是因为前世作了孽受到上帝惩罚的,”甲长这样下结论说,“我们就不去管这种事了。比如说,指责她——不,我们不去指责她。由她去吧!”

  几个星期以后,我听说卢克丽娅去世了。死神终于来把她召去了……时间正好是在“圣彼得节之后”。有人说,她在临终那一天老是听见钟声,虽然从阿列克谢叶夫卡到教堂一算有五俄里多地,再说那一天又不是礼拜天。不过,卢克丽娅说,钟声不是从教堂传来的,而是“从上面”传来的。也许,她不敢说是“从天上”传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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