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养老（上）

　　1.

　　亲人们，朋友们，关于我父亲养老的事，我一定要跟大伙说说，要不我快憋死了。

　　这事还得从几个月前说起。

　　那天，当我领着朋友推开农村老家的屋门时，真是要多丢脸有多丢脸。

　　先是看到客厅门上，原来的门把手没了，老爹居然在原来门把手的位置，钉了一个钉子，钉子上绑了一根绳子，老爹大概就是拉着这根绳子关门的。

　　好在我走在前面，朋友并没注意到这个可笑的细节。可等我推开门，客厅的场景那才叫真正的丢人。

　　只见地板砖上一层尘土，还有许多烟蒂，几乎完全遮盖了地板砖的花纹颜色。充当餐桌的大理石茶几上，放着一副未刷的碗筷，几个零乱的方便面袋。天都凉了，可竟然还有几只苍绳，嗡嗡叫着在碗筷上飞来飞去。茶几后面的沙发上，放着老爹的脏衣服。沙发边的冰箱上，常开门的位置有着老爹的黑手印，冰箱下，有棕褐色的汤水。

　　我的脸一下子红到了脖子根上，尴尬地领着朋友退了出来。

　　2.

　　把朋友打发走后，我就来到了离我家不足百米的哥哥的家具店。我无比坚决地想，绝不能再让老爹独自生活了。

　　如今，老爹已经是奔八十的人了，虽然庄稼汉出身的他身子骨还算硬朗，但越来越懒怠做饭刷锅，越来越不讲究卫生。这次因事从老家经过，朋友出于善意，非要见见老爷子，我也不好拒绝。于是就看到了这么丢脸的一幕。

　　曾经有好多次，我劝老爹，每天把屋子收拾收拾，收拾得干干净净的，约老爷子们过来打打扑克，聊聊天，多好？当着我的面，老爹也哼哈着答应了，但转过身，依旧我行我素。我做儿子的也不好责怪老爹。

　　家具店里，只有嫂子在，大概哥哥出去送货了。我想，反正也得嫂子答应了才算数，于是就先跟嫂子商量轮流养老人的事。

　　我的意思是，不能再让老爹单独生活，我们两口子和哥嫂轮着照顾老人食宿，一人养一年，该谁养了老爹就在谁家住。

　　3.

　　嫂子听了，先是不吭声，有人来看家具，就忙着去招呼顾客。好不容易把顾客打发走了，依然拉着脸不说话。

　　我一再催促，嫂子才开了口。

　　嫂子先不说如何养老爹，而是说，老头子在你们那边这么多年了，安了太阳能，安了净水机，安了采暖锅炉，你们年年回来过年。

　　我听出了言外之意，就说，这样吧，嫂子，老爹在你家住时，我们屋里的东西，你随便拆随便搬，我没二话。

　　嫂子又说，老头子承包出去的地，有租金，老头子当过兵，也有补贴，这么多年，老头子的钱都去哪了？

　　我压着心头的气给嫂子说，老爷子一年的地租是三千挂个零，其它补贴一共也就一千挂个零，超不过四千五的收入。

　　老爷子一年吃饭花钱，每年输两次疏通血管的保健液花钱，日常吃的治高血压、气管炎的药花钱。你自己算吧，看钱有没有富余。

　　嫂子拉着脸，一副不信的样子。

　　我的耐心耗尽，推门出去了。心想，我这嫂子真是掉进钱眼里了。她也知道，老爷子在我们那边这么多年了，但她从不关心老人的起居，却惦记老人那么三瓜俩枣的收入，真让人无语。

　　4.

　　第二次来家具店，已是一个月后。我实在不愿看嫂子的嘴脸，但又不得不硬着头皮再来，所以，我用了一个月的时间调整情绪。

　　等了一上午，我说，嫂子这是非让我吃了饭再走？

　　嫂子翻着白眼说，吃什么吃，我还想找个饭局呢！这会儿，老头子老了，想起我来了，早干什么去了？我那孩子小时，谁给我抱过，我守着这么大一摊子，谁给我帮过什么忙？这会儿想起我来了，老娘不伺侯。

　　一句话，把我惹恼了。老爷子八十了，还给你帮什么忙？老太太死了二十多年了，当初活着时，你怎么不去问她为什么不给你抱孩子？

　　我摔门而出，但很快就后悔了，自己这一走，岂不如了她的意？

　　也难怪我压不住火。这个女人，不提死去的娘也就罢了，她居然还有脸提。我是个男人，不好和她一句句掰扯，但不代表我不生气。

　　5.

　　娘是个没福的人，刚六十挂个零，就去世了。用老爹的话说，是被嫂子气死的。

　　当初，娘健在时，是个识文断字、有经济头脑的人。她蹬着个三轮车，在周边的集市上卖鞋。我们弟兄三个结婚的钱、我念大学的钱，大部分来自娘赶集卖鞋的收入。可娘后来摔坏了腰，卖不了鞋了。

　　这还得从嫂子说起。嫂子娘家就在本村，当初给哥哥介绍时，爹娘就不太中意，嫌她们家门风不好。但哥死活愿意。考虑到哥已经不小了，爹娘也就同意了。

　　谁知一结婚，嫂子就闹着分家。那时侯，一结婚就分家是让人笑话的。但嫂子执意要分，爹娘也就再次妥协了。只是有一条，嫂子必须得答应，那就是给我伯父养老送终。

　　伯父终身未婚娶，我奶奶临死前，把我哥过继给了伯父。

　　（上集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