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饮马流花河(第二十二章)(6)



  春若水心里一动,这句话恰与当日君无忌一个口吻,待要询问,终是碍于出口,看着她作了个苦笑,不欲多言,沈瑶仙却已来到窗前。

  转侧之间,春若水才恍然看见了紧紧系在她背后的那口“冰弦”古剑。

  院子里的狗又叫了,这种选自西藏的的“獒犬”性最凶猛,一经为它缠上,不死不休,当日春若水在凉州夜探王府时,尝过它的厉害,生怕沈瑶仙有所闪失,随即嘱咐道,“小心狗。”

  沈瑶仙聆听之下,向着她微微一笑,意似感激,只是她并不介意。

  春若水忽然发觉到她的嘴很美,尤其是牙齿也同自己一样,又白又齐,隐现在开启一线的唇隙,确是美极了。

  至此纱幔微启,她已落身窗外。

  春若水还不放心,探头出望,冷月稀星下,乍然看见了对方猝起的身影,长空一烟般地猝然升起,落身在对面阁楼画角上,紧接着人影晃动,鬼魅般地,已消逝于沉沉夜色。

  前此在雪山,她早已拜赏过对方的绝世身手,深知她已得“摇光殿”绝学,即使较诸君无忌也无逊色,倒是为她多虑了。

  掩上了窗,心里有一种难以排遣的萧索感。沈瑶仙的到来,更似一粒无端的石子,投进到她心里,使得原本就不宁静的心湖,更自泛起了层层涟漪。

  原以为自己对君无忌已经死了心,不只一次她曾暗地里悄悄地对他与沈瑶仙寄以祝福,期盼着此二人缔结连理,却不知事到临头,在目睹着沈瑶仙的复现之后,才自发觉到自己对君无忌的那一段旧情,竟是如此的难以割舍。

  沈瑶仙去了,下意识里她直似有此感触,仿佛沈瑶仙此去,毫无疑问将投向君无忌怀里,这一切,都是自己促成的。

  这么想着,便自怅怅若有所失,心里像是燃着一盆火,烈烈的火焰,真像是随时要由躯体里爆炸开来,一发而不可收拾。

  无论如何,她却已是汉王高煦的妻子。她不禁为之气馁。但是,那却又不尽然,与朱高煦之间的结合,不过空负其名而已,自己仍然还是姑娘的身子。

  她的心又动了。这一霎,真有一种冲动,恨不能立时抄起了宝剑,也同沈瑶仙一般踏黑而去。今生今世,再也不踏回王府一步。只是……只是……紧接着来的矛盾、犹豫……却似一千个一万个那般的多,多得她简直承受不住。无可奈何,她丧失了魂魄般的倒在了床上。

  这夜她作了个梦。和往日她惯常所作的梦一样,又梦见君无忌了,地点仍然是在雪山,那个她所熟悉的小小石室。

  七松坪——黄叶居。

  掌灯后不久,这位体面的客人就来了,足足等了有半个更次,座客陆续离开,眼前看似十分冷清了,苗人俊才姗姗迟来。

  居高临下,他看见了来客是个身材魁梧年过五旬的灰眉汉子,一身灰绸直裰,手摇折扇,这番气势甚是不群。双方曾经见过,有过一面之缘,是以苗人俊一眼也就认出他是谁了。

  其实他早就知道来客是谁了,毕竟他所认识姓徐的朋友不多,眼前更是只此一人,是以他特意地迟迟不出,足足磨了有半个更次之久,姓“徐”的如果架子很大,当然等不到这般时候,早就走了,如果只是寻常的造访,也犯不着这般伫候,应该也走了。

  两者皆非,他却依然还坐在那里。

  要了一壶酒,却没有菜,自个儿独斟自饮,慢吞吞地喝着。好耐性:“对不起,我来迟了!”说了一句,便自坐下来。

  灰眉汉子仰起脸看了他一眼,苦笑着举了一下杯子:“正好,咱们两个喝!”拍了一下巴掌:“来呀!看酒!”

  过来人招呼,苗人俊又点了两个菜。

  “徐大人好雅兴,今天是什么风,居然光顾我住的这个小店来了?”

  “我是言而有信,说来一定来!”灰眉汉子说时呵呵笑了:“阁下不是说过吗,只候三天,三天不来你就走了,今天正是限期,特来留驾来了!”“刷”一下扫开了扇子,有一下没一下的扇着。

  姓徐的客人灰眉之下,还有一双炯炯有威的眼睛,想是喝了几盅酒,眼白部分,现着血丝,好一个武将胚子!他就是京师“兵马指挥使”徐野驴,眼前有三卫拱卫京师的精兵抓在手里,朝臣侧目,威风不小,只是这几天他的日子并不怎么好过,像是遇到了难题。

  “有事?”

  “不错。”

  徐大人又干了一杯酒,半笑着说:“无事不登三宝殿,两件事,干脆我就一气儿说吧!

  原来我就想留下兄弟你来的,正好又碰上了这码子事,可巧非你不行,这就更不能放你走了。”

  苗人俊不禁皱了一下眉,实在说,他对徐野驴这个身分极不感兴趣,偏偏这个人,竟是一上来就对了他的脾胃,这就不得不留神倾听,勉为其难了。

  “那要看是什么事,能不能帮上这个忙了。”

  “我不说过了吗,这件事非你不可,别人还不能为力。”一面说,身躯前倾,他的声音变小了:“玉姑娘失踪了。”

  “啊……”

  “从你离开那天晚上,一直到现在,整整三天没见人,你说怪不怪?”

  苗人俊怔了一怔,却并不形之于面。

  “这事原也不足为奇。”徐野驴冷冷地笑着:“据说今天一早,有汉王府的人到了胭脂楼,打听‘玉姑娘,”这个人,指名了要见她,盘问了许多她的身世,你说怪不怪?”

  苗人俊哼了一声:“你是说,这位姑娘落在了朱高煦的手上?”

  “很有可能,还摸不准!”五根手指,在桌面上来回地敲着,徐野驴冷笑了一声:“要是落在了他手上,又为了什么?还是想弄个女人栽我的脏?”摇摇头:“这也太玄了!”

  苗人俊不吭一声,脑子里思虑电转,日前与玉洁在“清竹园”的一番倾谈,不觉现诸眼底,当时玉洁话实在已说得很明白,对高煦的敌意,已是昭然。这么一想,她夜图行刺,落身在高煦之手,实在并不诧异,应该是在情理之中了。

  徐野驴站起来四面打量一眼,小小食堂,座客零星,外面有自己随身的人暗中把守,大可放言无拘。“实话跟兄弟你说吧!”徐野驴黯然叹息一声,道:“我这个兵马指挥的差事可是越来越不好当了,弄不好,哪一天就……”苦笑着他摇摇头,打量着面前的苗人俊:

  “这些话实在跟兄弟你也说不着,这是交浅言深,只是我蒙太子爱重,受他所托,代为物色能人,那日见了兄弟便留了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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