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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看水平画画

  当作家的甩起画笔来画画,近些年里忽然就多起来,各各仿佛有了身手,正是五花八门。画的人虽多,画得有趣味,有性情,合了自己个性同审美的,却也寥寥。但是,亲近笔墨纸砚,总比吊膀子搓麻将,不知好到哪里去。

  有一年在广东开笔会,在礼堂里参加一个与旅游有关的报告会,有仪式,台上扩音器把讲话放大成聒耳噪声,出汗,如坐针毡。一侧头,我身旁坐的葛水平,却是安安静静,在纸上涂写什么。好奇,拿眼望去,她那里原来在一张纸上画小人儿玩。画完了,我扯过来看,是签字笔画的一个戴赵本山那样帽子的男人,同一个好像戏曲青衣的女子。嗬呀,好!稚拙、夸张、形容可爱,线条大胆肯定,要紧的,是有股清新之风扑面而来。我拿手机把它拍了下来,这种野路子的画风,比受过科班训练中规中矩画出来的,有味道得不知凡几。因我也素喜涂鸦,亦从不按理路出牌,不成想这葛水平比我要更加地放胆胡来,却又天然地有一种野狐妖媚气,端的让我心生欢喜。那台上的噪声也顿时便不存在。我就夸她画得好,言语甚是热烈。她遂腼腆,细声细气道:画着玩儿呢。我说你的画里有种民间美术的天真气,真的是很好。她又摇头,“画着玩儿呢。”忽然就散会了,人拥挤起来,这话头就断掉了。以后见面,亦不再聊起。

  谢天谢地,有了微信朋友圈,星散的人,仿佛时时可以聚起来,音问无碍。就见葛水平,隔三岔五,把她画的画贴了出来,一次贴它一幅两幅。她如今不是拿签字笔画画,是拿毛笔同水墨,也还淡淡地着点颜色。仍是我那回看她在礼堂里画的画一样,有一股中国民间美术里的天真气、喜气同朴拙气。她画戏曲人物,让我想起来她原来是在地方剧团唱上党梆子出身的,同关良一样,爱戏,于是就画戏。

  她画的人物,水墨用得特别大胆,大笔涂来,漶漫淋漓,放得开来亦是收得拢去。她用笔极简,几无多余,得神而遗形,总之是画得自由,恣意而为,你看定它,又觉得这画里总有那么样一种趣味让心里头痒痒的,你于是喜欢,要在下头点一个赞,或者喝一句彩。要论技术,葛水平的画里是没有什么技术的,她画得有些胡作非为,败笔亦不少见,然而,她个人天性中的某种才情,某种审美的天趣,同她挥洒笔墨时的喜悦,却在宣纸中洇洇地透了出来,她画任何东西,都会是葛水平的,仿佛她的人,见画如面,有一份亲切同可爱,又有一份说不清的魅惑。自古以来中国的文人画,在纸上拿水同墨,渲泻的就是性情同才华。所谓逸笔草草,不求形似,得意而忘形。这一路传统,到了葛水平这样能把小说写得锦绣的作家手里,亦是得了自觉或不自觉的传承。这是文化的遗传密码代代因袭么?老实说,我看葛水平的画,比看好多学院派画家画的有技巧而无灵魂的画要过瘾得多。她没有技巧,但有精神上的一阵微风从宣纸上吹拂过来,让你神清气爽。但她的画毕竟稚嫩、青葱,正如眉目并不完整的小姑娘,有待在时间中出落。也许她并不在意出落成二八佳丽,而在意这过程中精神上的写意同张扬。

  她画得业余,却好在业余,要专业干什么?她的专业是,写“喊山”那样的好小说。之余,画画,自在,舒展,高兴,是几多的好的人间光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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