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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捷潘·特罗菲莫维奇的最后漂泊(5)

“您好像不太舒服,您哪。”索菲娅·马特维耶芙娜目光敏锐,但又毕恭毕敬地端详着他的面容。

“不,不,只要裹上毛毯就行了,再说这风很清新,甚至非常清新,但是我们先忘掉这事,主要是我并不想说这事。Chère et imcomparable amie。我觉得,我几乎感到很幸福,而所以如此是因为您。幸福对我是不利的,因为我会立刻想去原谅我的所有敌人……”

“这有什么,这不是很好吗,您哪。”

“并非永远如此,chère innocente.L'Evangile……Voyez-vous, desormais pous le prêcherons ensemble,我将很乐意帮助您推销您的装帧精美的书。是的,我感到这也许是个好主意,quelque chose de très nouveau dans ce genre。老百姓是信仰上帝的,c'est admis但是他们还看不懂福音书。我要给他们讲解福音书……在口头宣讲中可以纠正这本杰出的书的错误,不用说,我将会满怀敬意地对待这本书。甚至在农村大路上我也要做个有益的人。我一向是个有益的人,我对他们一向都这么说,et à cette chère ingrate……噢,我们要宽恕,我们要宽恕,首先要宽恕所有的人,并且永远宽恕……我们要抱有希望:人们也会宽恕我们的。是的,所有的人(无一例外)在别人面前都是有罪的。大家都有罪……”

“您这话,我看,说得太好啦,您哪。”

“是的,是的……我也觉得我说得很好。我也要很好地向他们讲这个道理,但是我要跟他们主要讲什么呢?我一说就乱,不记得了……您能允许我不离开您吗?我感到,您的目光和……我甚至对您的举止也感到惊奇;您作风朴实,对我说话还老加个‘您哪,您哪’的,而且把茶杯扣在茶碟上……还有那不像话的糖块;但是您身上有一种美,我从您的脸型就看出来了……噢,不要脸红,也不要因为我是男人而怕我。Chère et imcomparable, pour moi une femme c'est tout.身边没有女人我就活不下去,但也就是让她待在我身边而已……我又说乱了,乱极了……我怎么也想不起来我究竟要说什么。噢,上帝永远让他身边有个女人的人有福了,而且……而且我甚至觉得我处在某种狂喜状态。甚至在乡村大路上也有崇高的思想!瞧——这就是我想说的——我要谈思想,现在总算想起来了,要不我老说不到点子上。他们干吗要把我们往远处送呢?那里也很好嘛,可这里——cela devient trop froid.A propos, j'ai en tout quarante roubles et voilà cet argent,您拿去吧,拿去吧,我不善于,我会弄丢的,我会被人家拿走的,而且……我觉得我困了;我脑袋里有什么东西在旋转。就这样,转呀,转呀,转呀。噢,您真好,您把什么东西盖在我身上了?”

“您大概得了不折不扣的寒热病了,我给您盖的是我的毯子,不过关于钱的事,您哪,我可……”

“噢,看在上帝分上,n'en parlons plus, parce que cela me fait mal,噢,您真好!”

他不知怎么很快就停止了说话,而且非常快就睡着了,睡梦中还忽冷忽热。他们所走的这十七俄里村路崎岖不平,马车颠簸得很厉害。斯捷潘·特罗菲莫维奇常常惊醒,醒来后便从索菲娅·马特维耶芙娜塞在他头底下的小枕头上抬起身来,抓住她的一只手,问道:“您在这儿吗?”倒像担心她会从他身边走开似的。他还告诉她,他在梦中看见一个龇牙咧嘴的人,他感到非常厌恶。索菲娅·马特维耶芙娜对他感到非常担忧。

马车夫径直把他们拉到一座有四扇窗的大木屋跟前,院子里还有几座住人的厢房。斯捷潘·特罗菲莫维奇醒来后就急忙进屋去,并直接跑到这所木屋的第二间最宽敞也是最好的房间。他那睡眼惺忪的脸上流露出一副忙忙叨叨的神情。他立刻向女主人(女主人是个高大结实的农妇,四十上下,头发乌黑,几乎还长着小胡子)解释道,整个房间他都要,“还得把房门关上,不要让任何人进来,parce que nous avons à parler。”

“Oui, j'ai beaucoup à vous dire, chère amie.我会付钱,我会付钱给您的!”他向女主人挥手道。

他的话虽然说得很急,但不知怎么舌头却转动不灵。女主人板着脸听完了他的话,但是一言不发,似乎以沉默表示同意,不过在这同意中却可以预感到似有某种威胁。可是他丝毫没有发觉这个,接着便急匆匆地(他表现得非常着急)要求她走开,并要求她马上送饭来,越快越好,“不许有半点耽搁”。

这时那长着小胡子的农妇忍不住了。

“这里可不是给您开的客栈,老爷,对过往旅客我们概不管饭。煮点虾或者生只茶炊,那还凑合,除此以外,我们什么也没有。鲜鱼只有明天才有。”

但是斯捷潘·特罗菲莫维奇向她连连挥手,愤怒而又不耐烦地重复道:“我会付钱的,不过要快,要快。”他们决定来碗鱼汤和来只炸鸡;女主人宣称,跑遍全村也找不到一只鸡;不过她同意去找,但是那模样倒像她给予他非凡的恩惠似的。

等她一出去,斯捷潘·特罗菲莫维奇立马坐到沙发上,让索菲娅·马特维耶芙娜坐在他身边。室内有一张长沙发和两张单人沙发,但样子做得难看极了。总的说,整个房间相当宽敞(一头还用隔板隔开,里面放着床),糊着黄色的壁纸,但壁纸已经陈旧和残破,墙上挂着一张很蹩脚的表现神话的石印画,在前面敞亮的角落则挂着一长排圣像和摆着一帧铜制的折叠式圣像,室内还放着一套稀奇古怪、七拼八凑的家具,是一大堆掺杂着城市风味和农民传统的大杂烩,显得很难看。但是他对这一切甚至都没瞅上一眼,甚至也没有抬头看看窗外离木屋仅十俄丈远的一面很大的湖。

“我们终于单独在一起了,而且我们不让任何人进来!我想把一切都告诉您,一切都从头说起。”

索菲娅·马特维耶芙娜甚至非常担心地阻止了他。

“您知道吗,斯捷潘·特罗菲莫维奇……”

“Comment, Vous savez déjà mon nom?”他高兴地微微一笑。“您跟阿尼西姆·伊万诺维奇说话的时候,我从他那里听来的。就我而言,我想斗胆告诉您……”

于是她回头看了看关着的房门,生怕有人偷听,开始对他迅速地悄声道:“这里,这村里很糟,您哪。”接着又说,这里的农民虽然都是渔民,但是他们的谋生之道却是每年夏天向前来借住的人任意敲诈。这村子并不是交通要道,而且很偏僻,人们所以要到这里来,是因为轮船在这里停靠,一旦轮船不来(因为只要碰上稍许不好的天气,轮船肯定不来),这里就人满为患,而且一待就是好几天,于是这里全村的所有农舍都住满了人,而房主人则巴不得这样;因为每样东西他们都以三倍的价钱收费,而这家房主人更是神气活现,不可一世,因为他已经是本地的大财主了;单是他家的渔网就值一千卢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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