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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海》到底差不差?(2)

徐磊,导演

对创作者而言,纯真是一种宝贵的能力,反过来,你也很难找出一个作者——即便以深沉著称——身上毫无纯真的一面。 想想北野武、侯孝贤、杜琪峰等等,都多纯真,毕竟和日月星辰比,百岁老人也是孩子。

熊阿姨,媒体人

我是在电影的第 30 分钟决定彻底放弃期待的。在前 30 分钟,我又复习了一遍韩寒的套路:谐音梗押韵段子、90 年代老歌、清纯美丽不用张嘴的少女、桀骜的少年和他莫名其妙的爹。这些人物设计得太顺理成章了,就像桌游人物卡,没有前情,也没有变化,观众只是看着他们一格一格向着两小时后的终点移动。 所有南澳岛之外的角色,都是坏人,他们各自携带着任务卡上岛,给主角们制造新关卡。这些任务卡的卡面很有 2022 新特色:外卖、网贷、女性裸贷、暴力催款、摄像头大数据抓人、高度规范化的大城市生活……每一条都能牵引出尖锐的社会现实。如果放在生活里,任何一个少年遇到这些困境,都必定会恐惧、无助、愤怒、会动作变形、会做出成年人意想不到的行为。 而《四海》的两位年轻主角,他们没有任何缺点,甚至连真正的梦想都没有。只是单纯地接过卡片,连眼泪都不流,就闷头往前做任务。而那些困境看起来确实也没啥痛苦啊,催款的人连他们手指头都不碰,警察寻到人也是温柔地教育,巨轮碾压是一种无痛的死法,美少女虽然遇到了中年大叔的言语性骚扰,下一秒把简历一摔还是翻盘了。 没有冒犯,也没有真情,观众没法把自己代入电影。 在《四海》中,我看不出韩寒还有任何“少年气”了,少年气是有愤怒、有期待、对社会带着改变的幻想。这片子里不是纯真,而是装傻。他像一个过于稳重的高中文科班团支书,可以写一篇漂亮的充满金句的国旗下讲话,但他看不到,也不想反抗任何真问题。

张悦然,作家

有两类创作者,一类创作者会将时间对自己的影响很自然地带入作品,让作品成为不同时期自己的镜子。还有一类创作者,他们反抗时间,使作品里代表自己的人物停在某个年龄,比如永远是少年。应该看到,在韩寒身上所体现出的诸多反抗里,有一种对时间的反抗。这种对时间的反抗,在《四海》中表现在两个互相矛盾的方面。一方面是吴仁耀身上的纯真与少年气,不谙世事的他正在走入一个全新的、纷繁复杂的世界。另一方面则体现在,整部电影充斥着怀旧的气息,也就是说,吴仁耀要走入的那个全新世界其实一点也不新,剥去表面那层新刷的油漆就会发现,那是一个更古早的世界了,柯受良飞越黄河、奥特曼、陈小春、万梓良……有些梗只有 80 后(很可能是 85 年之前生的人)才会明白。美国导演罗伯特·奥特曼在改编钱德勒的《漫长的告别》时,想把这个五十年代发生的故事拉到七十年代,于是就给侦探马洛来了一场长长的睡眠,马洛醒来时发现自己置身一个到处是嬉皮士、瑜伽和灵修的世界。韩寒也应该给吴仁耀一场这样的睡眠。因为他其实是将时钟向回拨转,让主人公回到了二十年前,只有在那个时代,人们还会为腾空离地的理想买单。《四海》里的纯真,是一种沧桑的纯真,一种错位的、无法安置的纯真。

 
《四海》剧照

Q:当时代的巨轮真的以巨轮的面目出现的时候,当预示着结尾的《麦琪的礼物》就出现在男主人公的手边,有人会质疑,韩寒的修辞系统是否过于简单,过于浅白?也有人会提出,为什么在周星驰的电影里这么做就可以,我们会以同样的标准要求周星驰吗?

顿河,制片人

隐喻一直是电影表达的重要组成部分,在核心叙事推进的同时夹带表达私货,也是导演的特权。但虚和实之间要保证某种统一性和连贯性,观众在进入影院的时候已经做好了进入一个假想的情境中,巨轮的问题是观众才在小镇少年的友谊里感受某种写实的真情,超现实的巨轮“猛烈”的到来碾压的是刚刚建立的对故事真实性的信任。周星驰的电影情境不一,但一部电影里同一性上不太发生偏移,因此在“特别假“的故事中反而能产生特别真的情感。《四海》的情感是真挚的,表达也是有态度的,但虚实的衔接转换和观众感受产生了错位。

贾行家,作家

周星驰建立了一个能“对冲”严肃命题和抒情的喜剧系统。香港电影一路看过来,会发现他的这个系统由来有自,运转娴熟,自己对自己的消解恰到好处,该留下的能留下,同时,外来因素也不那么容易融进去,比如把《唐伯虎点秋香》里的巩俐换成一个香港本土演员可能会好很多。 观众接受了这套系统,就接受这其中的标准,这是一种默契。建立这种表达系统是相当困难的,也包括时运成分。

双雪涛,作家

电影从根本上来说是操控观众的艺术,文字因为太朴素,阅读文字像是一种呼入,电影,尤其是在电影院看电影,银幕与观众的关系更像是布道者与听众,周星驰和希区柯克都深谙此道。周星驰的电影经常在中部偏后非常像悲剧,像某种他心中的真相,然后在结尾随意放一个团圆,比如《喜剧之王》《大内密探零零发》,有些电影直接就是悲剧,比如《大话西游》《西游降魔篇》,他电影中的男女都颇受折磨,如果仔细分析其受折磨的种类,基本为两种,成功不得和想爱不得,后一种的原因经常表现为男人有个高尚的任务。有时会也会搭配希区柯克的示范:蒙冤的男人和遭折磨的女人。《四海》也包含类似的元素,只是可能有时候下手有些轻柔,比如刘浩成饰演的角色,在死前没有一个瞬间是不美的,也没有哪个瞬间被男主人公真正讨厌,可能在戏剧上就少了一点钟摆的空间。

 
《四海》剧照

 

Q:你认为吴仁耀这个人物可信吗,他的名字,他的孤独与不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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