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决斗(2)

“我不过是走走过场而已;现在手枪已经在你们手里,但等一声号令你们就可以动手了,可是我还是要最后问一声:两位是否愿意言归于好?这是我这个证人应尽的职责。”

马夫里基·尼古拉耶维奇在此以前一直沉默不语,但是从昨天起他就因为自己太随和与太姑息放任而感到内心痛苦,这时却好像故意似的突然接过基里洛夫的话茬,也开口说道:

“我完全赞成基里洛夫先生的话……有人说,到了决斗场就不能再言归于好了,这不过是对法国人才适用的偏见……再说我也想不通这算什么侮辱,随你们便,我早就想说了……因为不是已经提出可以进行各种各样的道歉吗,不是吗?”

他满脸涨得通红。他很少有机会说这么多话,也很少说得这么激动。

“我再次重申我愿意做各种各样的道歉。”尼古拉·弗谢沃洛多维奇急忙接茬道。

“难道这可能吗?”加甘诺夫转身对马夫里基·尼古拉耶维奇发狂地吼道,甚至在狂怒中还跺了一下脚,“既然您是证人,而不是我的仇人,马夫里基·尼古拉耶维奇,那就请您向这个人(他用手枪向尼古拉·弗谢沃洛多维奇的方向指了指)说清楚,这样的让步只是加深对我的侮辱!他并不认为他有可能受到我的侮辱……他也并不认为在决斗场离开我是什么耻辱!倘若这样,您把我当什么人了,您还算我的证人哩!您不过是在刺激我,好让我打不准。”他又跺了一下脚,嘴上唾沫四溅。

“谈判结束。请听号令!”基里洛夫用足力气叫道。“一!二!三!”

随着“三”字,决斗双方便向对方迎面走近。加甘诺夫立刻举起手枪,在第五步或者第六步便开了一枪。他站住了,稍停片刻,确信打偏了,便迅速走近划定的界线。走近界线的还有尼古拉·弗谢沃洛多维奇,他也举起手枪,但不知怎么举得很高,几乎根本没有瞄准就打了一枪。接着便掏出手帕,用手帕缠紧右手的小指,直到这时大家才看清阿尔捷米·帕夫洛维奇并没有完全打偏,但是他的子弹只从对方的手指上擦过,擦破了关节上的一点皮肉,但是没有伤到骨头,只出现了一点微不足道的擦伤。基里洛夫立即宣布,如果决斗双方不满意,决斗可以继续进行。

“我宣布,”加甘诺夫又面向马夫里基·尼古拉耶维奇声音嘶哑地说道(他口干舌燥),“这个人(他又指了指斯塔夫罗金)故意……存心……向空中开了一枪。这又是侮辱!他想使决斗成为不可能!”

“只要照规矩办,我有权爱怎么开枪就怎么开枪。”尼古拉·弗谢沃洛多维奇坚定地宣布。

“不,他没有这个权利!跟他说清楚,说清楚!”加甘诺夫叫道。

“我完全赞同尼古拉·弗谢沃洛多维奇的意见。”基里洛夫宣布。

“他凭什么要饶我?”加甘诺夫怒喝道,根本听不进去。“我蔑视他的饶恕……我鄙视……我……”

“我保证,我丝毫没有侮辱您的意思,”尼古拉·弗谢沃洛多维奇不耐烦地说道,“我之所以向上开枪,是因为我不想再杀任何人,无论是您也好,别人也好,与您本人无关。不错,我并不认为自己受了侮辱,我感到遗憾的是这触怒了您。但是我不允许任何人对我的权利横加干涉。”

“如果他这么怕杀人流血,那您问问他,他干吗向我挑战?”加甘诺夫仍旧向马夫里基·尼古拉耶维奇吼道。

“他怎么能不向您挑战呢?”基里洛夫插嘴道,“因为您什么话也听不进去,怎么摆脱您的纠缠呢!”

“我要说的只有一点,”马夫里基·尼古拉耶维奇说道,他使劲地、痛苦地在心里掂量着这件事的是非得失:“如果敌对的一方事先宣布他要朝天开枪,那决斗的确没法继续进行……由于某种微妙的和……明显的原因……”

“我根本就没有申明我每次都要朝天开枪!”斯塔夫罗金叫道,已经完全失去了耐心。“你们根本不知道我脑子里在想什么,以及现在我将会怎样再次开枪……我没有给决斗设置任何限制。”

“既然这样,那决斗可以继续进行。”马夫里基·尼古拉耶维奇对加甘诺夫说。

“两位,各就各位!”基里洛夫命令道。

两人又彼此走近,加甘诺夫又打偏了,斯塔夫罗金又朝天开了一枪。关于这两次朝天开枪是可以提出争议的:尼古拉·弗谢沃洛多维奇可以直截了当地断言,他这两次射击是规规矩矩地进行的,假如他自己不承认是存心打偏的话。他并没有把手枪直接对准天空或者瞄准树木,而是毕竟好像瞄准了对手,虽然,话又说回来,他瞄准的靶心是在他的礼帽上方一俄尺。而在这第二次,瞄准的靶心甚至还要低一点,还真像那么回事似的;但是已经没法说服加甘诺夫让他不相信了。

“又来了!”他咬牙切齿地说,“我无所谓!既然叫我来决斗,我就要使用我的权利。我还要进行第三次射击……我无论如何要开这第三枪。”

“您有充分的权利。”基里洛夫简短而又粗鲁地回答道。马夫里基·尼古拉耶维奇什么话也没有说。又第三次让两个对手各就各位,又第三次叫了口令;这一回,加甘诺夫一直走到界线的紧跟前,站在界线上,站在距离对方十二步处,开始瞄准。他的两手抖得太厉害了,无法准确瞄准。斯塔夫罗金拿着手枪站在那儿,枪口朝下,一动不动地等着对方开枪。

“时间太长了!瞄准的时间太长了!”基里洛夫急忙叫道,“开枪!开——枪呀!”但是枪响了,而且这一次白色长毛绒呢帽从尼古拉·弗谢沃洛多维奇的头上被打飞了。这一枪打得相当准,帽顶被打穿了,而且弹孔很低;只要再低四分之一俄寸,一切就完蛋了。基里洛夫伸手接住帽子,把帽子还给了尼古拉·弗谢沃洛多维奇。

“开枪呀,别让对方等太久了!”马夫里基·尼古拉耶维奇异常激动地叫道,因为他看到斯塔夫罗金好像忘了开枪似的,正跟基里洛夫一起察看那顶呢帽。斯塔夫罗金打了个哆嗦,看了看加甘诺夫,扭过身去,这一回他已经丝毫不故弄玄虚地向旁边的小树林开了一枪。决斗结束了。加甘诺夫垂头丧气地站在那里。马夫里基·尼古拉耶维奇走到他跟前,开始跟他说什么话,可是他好像听不懂似的。基里洛夫临走的时候,摘下礼帽,向尼古拉·弗谢沃洛多维奇点了点头;但是斯塔夫罗金已经忘了过去彬彬有礼的态度;他向小树林里打了一枪以后,甚至都没有向分界线转过身去,就把自己的手枪塞给了基里洛夫,然后急匆匆地向坐骑走去。他脸上流露出愠怒的表情,一言不发。基里洛夫也默然无语。他俩跨上坐骑,疾驰而去。www.99lib•net

“您干吗一言不发?”他不耐烦地向基里洛夫喝道,当时已经离家不远了。

“您要干吗?”基里洛夫答道,马霍地两腿直立,他差点没从马背上出溜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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