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怕狗

  小时候,我就怕狗。
 
  八岁那年,我和伙伴们一起为队里放牛。一个叫铺里冲的山坳周围有一整片大山,那里是我们经常放牛的地方。坳里住着一户人家,他家屋后有一棵硕大的柑子树。柑子树从树蔸处就分为三根碗口粗的树枝,每棵枝上又开上无数枝叶,整个柑子树枝繁叶茂。到了秋天,树上挂满了柑子,惹得我们心痒口馋。有一天,我们把牛放到山里后,想去摘几个柑子尝尝。我们八个人留下一半看牛,四个人下到坳里。我们先偷偷观察了一番,发现这户人家家里没有人,他们三个让我在树下警戒,他们分头上了树。他们刚一上树,还没来得及摘柑子,突然听到一声沉闷而凶恶的狗叫,一条黄色大狗从屋后猛地蹿了出来。树上的他们站得高,发现得早,他们几乎同时跳下树,迅速朝山上跑。我只听到狗叫,等我看到那条大黄狗时,它已经冲到我面前了,我还没来得及转身,它就在我腿上猛地咬上了一口,然后转身跑了回去……
 
  那是我第一次被狗咬,反被父亲狠狠地骂了一顿,要不是别人拉着,说不定我还会挨一顿打,因为父亲最容不得偷鸡摸狗的行为。那户人家跟我大伯家有些亲戚关系,他们知道后,特地送来了一些柑子,说,孩子小,不算事,还劝了一阵父亲。
 
  第二年端午节,母亲安排我带上弟弟给外婆家送粽子。到外婆家有七八里路,要经过六个村子,每个村子都有狗。去的时候还好,只有一个村子里的狗看见我们从前边经过,在村子里叫了一阵,没有出来。回家的时候,外婆装了一钵子甜酒糟让我提回来。我们兄弟俩小心翼翼地从这些村子前经过。第三个村子狗多,我们特意避开村子屋边上的路,从田中间的渠埂上走。意想不到的是,村子里突然蹿出大大小小十几条狗,它们疯也似的追了出来。我们俩赶紧着跑,弟弟还只有五六岁,早吓得脸都白了,总跑不快,我不断回头去看他,一不留神,滑了一跤,整个人摔倒在水渠里,手里的瓦钵砸在渠里的石头上,碎成了几块,甜酒糟连同瓦钵都落在水里,无法收拾。狗们许是被眼前的一幕吓住了,第一条狗立马站住,呜呜了两声,后面的也站住了,不久,它们相继掉转头跑了。
 
  某年深秋的一个晚上,月华似水。我们一帮小孩正在村子里玩捉迷藏,大人们在坪里歇凉拉家常,突然听到“嘭”的一声爆炸声,接着是狗的尖叫声,挣扎的那种,叫声渐渐变小,后来就没有了。村子里有叔叔叫了一声:“捡狗去,有人炸狗了!”我们看到有几个年轻人跑出去了,不多一会儿,他们抬回来一条嘴巴被炸得稀烂、仍在流血的麻花狗。他们把狗放到赵奶奶家里,还没来得及收拾,村子前边的山坡上来了一堆人,估计有五六个。他们中间有人喊话,说我们村子里的人炸死了他们的狗。明叔答话说没有这事,他们弄错了。对方说,错不了,血迹朝这边来了,他们就是隔壁村的,如果不交狗出来,他们就到公社去告我们偷狗。一来二去,双方吵了起来。这时候,父亲从家里出来了,他站在屋檐边上接了话。父亲先是笑着问对方是谁,山坡上的人答了话。父亲知道对方虽然跟我们不是一个大队,却同属一个公社。接下来父亲就劝对方,都是隔壁邻居,莫为一条狗伤了和气,若告到公社,一定会闹笑话。何况这些日子听说偷炸狗的很多,我们村子也有狗不见了,对方这么多人深更半夜在外面,公社容易把他们当成偷狗贼。我们村子里没有人偷炸别人的狗,即使碰巧捡了条被别人放药炸死的狗,也没有违法,云云。对方有明事理的,见父亲话说得在理,他们也都认识父亲,便自找台阶,往家走了。因为父亲说了话,人们杀了狗弄清白后,给我们家送了一些狗腿子肉。那个年月,一年到头见不到荤腥,父亲却交代母亲坚决不能收。
 
  春节前,堂兄准备杀了他们家养了三年的大黑狗过年。他是当教师的,自己不敢动手,把这个事交给了隔壁一位偶尔帮人杀过猪的爷爷辈的人。这天下午有些冷,堂兄把大黑狗唤了回来。黑狗欢快地摇着尾巴,在孩子们身边走来走去。孩子们抱它,拉它的尾巴,它也不咬人。那位爷爷早就设计好了,在屋里放了一个空箩筐,堂兄要正读小学的大侄儿把黑狗抱起,放到箩筐里,那位爷爷眼疾手快,用一个竹筛子一下盖住了箩筐,旁边的人帮忙压上了木板,用箩筐上的绳索捆死了。黑狗反应过来,在里面呜呜地叫,拼命地挣扎。人们抬着箩筐在上面绑了一块大石头,把箩筐沉入了水塘里。大侄儿这才知道,他们要淹死他的爱狗,他又哭又闹在地上打起了滚……
 
  参加工作以后,除了逢年过节到乡下,很少再见到狗。然而,曾几何时,渐渐地,城市里各种各样的狗多了起来。一天晚上,跟爱人散步,在宽阔的行人道的树荫下,爱人一不小心踩了一脚狗屎。适逢刚下过雨,有些地方还有积水,爱人在水凼里将鞋底洗了又洗,在地板上擦了又擦,放松的心情一下子没了。我们一时无语,往前走了几十米,突然,一个年轻人牵着一条半个人高的棕色狼狗赫然过来。狼狗又壮又高,年轻人有些拉不住,爱人吓得赶紧往我身边靠,并用力抓住了我的胳膊,我也着实有些紧张。我们走了一个多钟头,往回走的时候,因雨推迟了的广场舞还在进行,散步的人不少,歌舞升平繁华似锦的都市夜景令人神往,我们的心情平复了下来。这时有人从我们身边走过,是一位穿着时尚的四十岁左右的女士,我们听到她往后亲昵地叫道:“满崽,快,赶上妈妈!”我有些惊讶,因为她与我们是逆向走的,我们前面并没有人。过了一小会,我们看到一条精致得有如松鼠的小狗身上穿着一件小花背心,四条小腿在飞快地走着。我顿然明白了,那位女士叫的满崽就是它。我一时惘然,爱人冲我笑起来。我突然感到,儿时的怕狗那是一种自然,因狗而发生的事也不太可怕,现在才是真正的有些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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