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能拯救法兰西·德莫的快乐？

　　——评布鲁诺`杜蒙《法兰西》

 

　　我想提醒的是，看这部电影之前，一定要注意到导演布鲁诺·杜蒙是哲学硕士毕业，也就是说在看这位的电影的时候，或许能从这个背景中让我们得到一种解释的视角。杜蒙以前的电影大都关照边缘人口、底层人口，他在选角的时候喜欢用一些非专业“不知名人士”；但是，使用非专业、不知名人士，并不等于从人堆里拉出来一个就可以。杜蒙选的角不管高矮美丑，脸部表情都能让你”一眼难忘“，也就是说杜蒙有他自己的审美和立场，而且这种审美、立场直到这部《法兰西》都还没变。蕾雅?赛杜当然并不是非知名人士，她不仅正当红，而且大红大紫。我觉得杜蒙这次选蕾雅?赛杜做女一号，是从一个极端走到了另一个极端——这是艺术表达的最常见的做法，所谓“反其道而行之”是也。我觉得她达到了目的。首先，跟他以前的角色一样，蕾雅?赛杜让人“一眼难忘”；当然，蕾雅?赛杜的“一眼难忘”不仅仅是因为她的脸有特点，而是因为她太美、太漂亮，表情太经典；以至于经典得让我们对她不得不“一眼难忘”。你看，这一次杜蒙不是又做到了嘛！当我们看完这部电影，关上银屏，闭上眼睛——让我们想想：如果不是蕾雅?赛杜，而是像以前一样选一个“非知名人士”，这部电影是不是还会像现在这样给我们的印象如此深刻？我的答案是否定的。也就是说蕾雅?赛杜在《法兰西》中饰演法兰西·德莫是最合适的一个，没有之一，而且几乎是就应该是她，否则味道、色彩、冲击力、完成度和表现度，都会打折扣。所以你看，杜蒙多狡猾啊！从表面上看似乎他变化了一下选角的口味，可是骨子里他还是原来的那个布鲁诺?杜蒙，他不但未变，而且更狡猾得更老道了。老道得一边让我们无法容忍，一边又让我们爱他不够。

 

　　至少我觉得，布鲁诺?杜蒙这部片片讲的是历史，是人类的历史。是一个哲学硕士以电影的手法表达他的历史感，表达他理解的：人类是怎样变成今天这个样子的，也就是：以电影的形式演绎人类是如何堕落的。当我们说“活在当下”的时候是在说什么？是在说未来不可期，是对明天的绝望，是对今天、当下的无奈。当我们说“爱自己”的时候，是在说什么？是在说爱无可爱，是在说没有值得的的爱。可是你要知道啊，当爱无可爱，当一切都不值得你爱的时候，我们自己又有什么可爱的呢？当我们自己一点也不可爱，甚至包括我们自己在内都不值得，都不可爱，面目可憎，也就是说当一切都不可爱，都不值得爱的时候，那该是怎样的世界啊，那差不多应该是人类绝望的哀嚎吧。人类是怎么堕落的呢？人类是是如何一步一步走到了今天这种爱无可爱——只能自欺欺人“爱自己”、“活在当下”这般田地的呢？布鲁诺?杜蒙老爷子以法兰西美女蕾雅?赛杜演绎来告诉我们。

 

　　蕾雅?赛杜年纪在三十岁左右，有份不错的工作，是电视台当红主持。当然她不是那种娱乐、八卦、生活节目主持人，是每晚黄金时段播出的评论节目记者兼主持。她不仅对工作兢兢业业，同仁、观众也都认可她的工作。于是，她成为了红得发紫的“电视台一姐”。她对自己的工作游刃有余，甚至她能把总统马克龙——当然是电影里的马克龙——玩弄于鼓掌之中；她三十秒之前还在跟总统眉来眼去开玩暧昧，三十秒之后她就可以向总统提问刁钻、棘手的政治经济问题，将他弄得下不来台。总统拿她也没办法。

 

　　她的家庭也堪称完美。老公是一位作家，虽然有点不冷不热，不像她那样是“国民女神”，也还是可以立足——至少在圈子里里也是一位举足轻重的人物；他们有个十来岁的儿子，聪明淘气。就是有点小小的逆反。老公对她算是很迁就很支持，也很包容；搁以往的时候，在她心情不好，或者在工作上遇到问题的，都是他给他抚慰和解析。最近，她和老公有点不融洽。表面上看是因为钱，因为她比老公挣得多；暗地里却并非如此，至少她不这样看。她觉得他们之间的问题，不是因为钱，更不是因为她比他挣得多五倍。这原因，大部分在于她，因为近来她越来越觉得不快乐，越来越觉得她的工作不是她原本想象的那样有意义。不过，夫妻之间这种过山车一样的情感波动，对于他们这对老夫老妻来说，早已经司空见怪了。当然，他们也知道，这种情况不会持续太久，过不了几天就会缓和了。一句话，远没有到影响他们人生的地步。可是，她有一种深深的隐忧。那就是，她觉得自己应该停下来——好好思考一下，她到底要怎样活；不然，她将不会快乐，甚至有万劫不复的危险。至少，在她的内心深处，在她的潜意识里，是有这深刻危机感的。

 

　　她不是没有思考过她自己。她觉得自己是一个理想主义者，有时候那她觉得自己简直就像是救世主——仿佛她什么都能做到！不过，在新闻圈子里摔打这么多年，她已经没有那么天真幼稚了。每每她思绪飞扬的时候，她就会在内心里跟自己喊“停！”她觉得，老公是个好人，至少比她这个圈子里的男人都好，也比他那个所谓作家圈子里的人好——他应该算是个厚道人。他唯一的问题是，他太融入他的那个圈子了，太融入这个社会了。因为融入得太深，以至于丢失了自己。而她永运做不到这一点，永远不可能丢掉自己。他觉得他跟老公的最大的不同在于她又使命感，她想做救世主——即使她很清楚她做不到，可是有时候她还是不甘心，甚至她想飞蛾扑火、以身试法——也要试一试自己。她对自己的评价是：一个纯粹的理想主义者。所以不管是做什么，尤其是在工作上，她有一种莫名的使命感、拼劲儿。而她老公则不同，甚至写作并不一定是他的爱好，他更不会将写作当使命，他之所以写作是为了钱，是为了名。可是，他们的这种根本上的分歧，是无解的呀！或者有人问，既然三观不合，为啥不离婚？呵呵，离婚？说说很容易，可是她是一个名人，一方面她不得不考虑“国民女神”这个头衔给她带来的不便，她如果离婚了——不管什么理由，那还不被吵翻天。她可不愿意成为无聊小报上的八卦新闻。另一方面，根据她的经验，现在的男人，还有几个好人啊！再看看现在的夫妻，还有几个是因为爱情而在一起呢？所以，每每想到这里的时候，她心中又多了一份忐忑和不安。

 

　　正在法兰西·德莫处在这个艰难的路口的时候，在一次送儿子上学的路上，她撞了一位正要去上班的摩特车。还好，这家人不像东方某国那样恨不得赖上你、榨干你，这是一家讲道理、有道德的人家。在双方的沟通下，圆满解决了这个问题。可是，从这个家庭中让她看到了自己工作的局限，以及索然无味——虽然她是所谓的“国民女神”，可是这又能怎么样呢？不是还有这么多像被撞家庭这样的底层人家——生活在煎熬中？她不是救世主，她也做不成救世主；即使她再努力，即使将她自己累死了——也不可能拯救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