榆皮面

　　最先感知春天的是草木，当我从一片新绿中看到了榆钱钱，就想起了记忆中的榆皮面。

 

　　那是在上世纪70年代初夏的一天，一位平遥老乡敲开了我家的门。他骑一辆自行车，车上带着一口袋面。进家落座后，这位老乡说明了来意。原来他是表哥村里的农民，叫二货，进太原城卖榆皮面，当然还要留住几天。

 

　　表哥的村叫榆林壁，沟沟峁茆上长满了密匝匝的榆树。榆树皮中含有大量的植物黏液，主要由糖蛋白和多糖组成，在水中它们可以形成比较强的食物胶。如果把榆树皮磨成面，加入到高粱面中，做的面条特别筋，还可以顶替白面做饺子吃。在吃供应粮的年代里，太原市民按比例吃粗粮，粗粮难做也难吃，所以，那时的榆皮面很畅销。但是，榆皮面营养价值不大，吃榆皮面还要毁了很多榆树，这也是那个时代的无奈之举。

 

　　既然是表哥的面子，母亲把二货留住在家里，还特别殷勤地帮助二货推销榆皮面，张家10斤，李家5斤，很快就把一袋榆皮面卖完了。二货走时，给母亲留下10斤，算是留宿的报酬。

 

　　二货喜滋滋地回平遥了。母亲让我给表哥写了一封信，告诉二货来太原卖榆皮面的经过。一个月后，表哥来信了，信中的内容让母亲大吃一惊。原来，表哥根本不知道二货会借他们的面子，来省城找母亲推销榆皮面。而且，表哥是大队的会计，表嫂是村里的民办教师，他们一直反对村民剥榆树皮磨榆皮面，因为会毁了村里的榆树林。但是，二货是村支书的小舅子，他剥榆树皮谁敢阻拦！脾气倔强的表嫂找二货质问。二货不在家，又去剥榆树皮了。表嫂在村西头的榆树林里找到了二货，质问他：“你为甚打着我家的旗号找我姨卖面？”二货嘿嘿一笑说：“我在你姨家卖面也没有白住，给了你姨10斤面哩！”表嫂说：“我们不是反对你到我姨家住，是反对你卖榆皮面，你们把咱村的榆树皮都剥了，榆树还咋活？没榆树，咱村的水土咋保持？”二货拍拍肚皮说：“这年头先填饱肚子再说。”二货又剥开树皮了。表嫂愈加气急，上前阻拦。两人拽扯在一起，没想到表嫂一脚闪失，摔倒坡底下，摔断了腿骨……

 

　　母亲看完信，气愤地骂道：“没良心的东西，白面喂了白眼狼了。”从此，母亲再也不吃榆皮面了。

 

　　后来，榆林壁果然成了“秃林壁”。再以后，改革开放的春风吹绿了榆林壁，已是村支书的表哥带领村民在村里的沟沟峁茆上又栽上了果树、梨树、核桃树……榆林壁变成了果林壁。去年，表哥打电话说，村里已经开辟了生态果园游览，负责人就是你表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