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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脱危难(5)

朱泪儿不说话了,心里却是说不出的甜蜜。

现在她虽然知道自己已必死无疑,但心里并不害怕,因为她已知道世上有一个人关心她更甚于关心自己。

俞佩玉却完全不了解她这种少女的情怀──当然,他就算能了解,到了此时此刻,也不忍让她难受的。

只见桑二郎此刻竟已将那匹马掀倒在地,用一把刀剖开了马腹。

将里面的肠子都拉了出来。

朱泪儿瞧得几乎忍不住要吐。

她本来以为世上最毒的就是蛇,最狠的就是狼,现在才知道,一个人若是发起疯来有时竟比毒蛇和饿狼还可怕。

俞佩玉已觉出她身子正在发抖,柔声道:“对这种疯子,你只有闭起眼睛来不去看他,就不会害怕了。”

朱泪儿道:“我不是害怕,只不过觉得有些难受而已。”

她轻轻叹了口气,垂首道:“我本来有机会逃走的,只可惜现在已经被我弄糟了。”

胡姥姥几乎要大叫起来,瞪着眼道:“你说什么?”

朱泪儿道:“你们在车子里被迷香迷倒时,我还是清醒的,而且我又从车顶上找出那迷香,将剩下的半截香藏了起来。”

胡姥姥眼睛发亮了,哑声道:“现在那半截香还在你身上么?我们只要能将它抛入火堆里,这些人现在正在发疯,绝不会留意的。”

朱泪儿道:“这点我也早就想到了,我想,就算你和……和四叔也和他们一齐被迷倒,我也有法子脱身的,因为他们用绳子绑我时,我虽也装成晕迷不醒的样子,但手上已用了劲,他们的绳子并没有真的将我绑紧。”

她长长叹息了一声,道:“可是现在,这一切都没有用了。”

胡姥姥嗄声道:“为什么?”

朱泪儿黯然道:“方才我已乘这疯子和天蚕教主说话时,将那半截迷香抛了出去,我算准一定可以将它抛入火里的,谁知……”

胡姥姥嘶声道:“难道你竟没有抛准?”

朱泪儿叹道:“不错,只因那时我实在太紧张了,用力往外抛时,手上忽然扭了筋。”

胡姥姥道:“你将那半截香抛到什么地方去了?”

朱泪儿道:“你看见天蚕教主面前那截好像银簪般的东西了么?那就是迷香。”

只见桑木空此刻歪着头俯卧在地上,已好像死了似的,他面前果然有半截银色的线香,距离火堆至少还差三四尺。

胡姥姥恨恨道:“你这死丫头,你自己既然不行,为什么不将它交给别人呢?为什么要自己逞能,你这双手简直比人家的脚还笨,真不如割下来算了。”

这次朱泪儿居然乖乖地挨骂,也不还嘴。

俞佩玉却柔声道:“你若将那半截迷香交给我,我只怕连一尺都抛不出去。”

朱泪儿垂头道:“胡姥姥骂的实在不错,我实在是自己想逞能,只因我想让四叔惊喜惊喜,让四叔知道我也很能干的,谁知……”

胡姥姥大骂道:“谁知你实在是个呆子,是个白痴,不但害了别人,也害了自己,你一心想在俞佩玉面前逞能,你以为他会喜欢你么?他只不过拿你当子侄而已,何况他漂亮的情人多得很,又怎会喜欢你这种黄毛丫头。”

朱泪儿身上又发起抖来,颤声道:“你……你老不修德,老……”

突然间,只听一人嘶声惨呼道:“我的手……我的手……”

自从那二师兄倒下去,天蚕教的六个弟子全部不声不响地站在一旁角落里,连大气都不敢喘。

此刻忽有一人惨呼着狂奔而去,高举着双手,闪动的火光中,只见他一双手已变得又黑又肿。

桑二郎却还是发了疯似的在那马腹中掏着,连头都没有回,俞佩玉却瞧了朱泪儿一眼,叹道:“这又是你?”

朱泪儿咬着嘴唇道:“谁叫他在我身上乱动的,这是他自己找死。”

胡姥姥眼睛又亮了,道:“这人在你身上拧了几把,一双手就变成这样子了么?”

朱泪儿道:“嗯。”

胡姥姥脸上堆满了笑容,道:“好姑娘,你若有法子能叫桑二郎在你身上拧几把,咱们岂不都有救了。”

朱泪儿沉着脸没有说话。

俞佩玉沉声道:“生死有命,咱们就算死了,也不能让这疯子动她一根手指。”

朱泪儿垂下了头,目光中充满了感激。

胡姥姥眼珠一转,吃吃笑道:“他若是一定要动,你也没法子的。”

俞佩玉道:“他若敢动,我就告诉他泪儿身上有毒。”

胡姥姥怔了怔,道:“你真的宁可死?”

俞佩玉淡淡道:“与其受辱而生,何如不屈而死。”

胡姥姥呆了半晌,苦笑道:“桑二郎是疯子,俞佩玉却是白痴,我竟遇见这么样两个人,真不知是倒了什么穷楣。”

突听桑二郎欢呼一声,道:“在这里,在这里,我找着了。”

大家又不禁奇怪,也不知这疯子在马腹中找着了什么,只有俞佩玉瞥见他手里似乎多子个发亮的小珠。

那黑衣弟子已仆地跪倒,哀呼道:“我的手……大师兄,求求你救救我吧,求求你……”

桑二郎目光闪动,道:“你的手中了毒?”

那弟子以头顿地,道:“小弟一向对大师兄忠心耿耿,只求大师兄……”

桑二郎怒道:“你以为这是我下的毒?”

那弟子伏地道:“小弟该死,大师兄开恩。”

桑二郎狞笑道:“自己中了毒,却连下毒的人是谁都不知道,这种人留在世上,岂非替本教丢人现眼……”

那弟子面色如土,颤声道:“大师兄你……”

话未说出,桑二郎已用那柄剖马腹的刀,剖开了他的肚子,鲜血像箭一般射了出来,射在桑二郎身上。

桑二郎却连抹也不抹,眼也不眨,大笑道:“你可知道我为什么要你多等一个时辰?”

这话自然是向朱泪儿说的,朱泪儿忍不住道,“你在这匹马肚子里找到了什么?”

桑二郎道:“就是此物。”

他摊开手掌,朱泪儿才瞧见他手里有个以银子打成的小圆球。

朱泪儿皱眉道:“这是什么玩意儿?”

桑二郎咯咯笑道:“你瞧着。”

他以两根手指捏住这银球一转,银球忽然裂成两半,滚出粒蜡丸,拍开蜡丸,里面有条白绢。

白绢上写满了字,原来竟是封书信。

桑二郎大笑道:“现在你可懂了么?”

朱泪儿淡淡道:“只为了送一封信,就费了这么大的事,我看真有些划不来。”

她话里虽故意说得轻描淡写,心里却也不禁暗暗惊异。

写信的这人生怕传信的泄漏机密,竟将信件藏在他们乘骑的马腹中,除了收信的人外,还有谁能猜得到,谁能找得出。

他不但牺牲这匹马来做传信的工具,而且显然早已和桑二郎约定,要将骑马来的那人杀了灭口。

这人为了传一封书信,竟不惜牺牲一人一马两条命,他行事之谨慎,手段之毒辣,实是天下少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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