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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山上的雪莲

1972年夏,作为空司雷达兵部赴藏调查团的一员,我驱车由拉萨往南,跨越奔腾的雅鲁藏布江,向甘巴拉山进发,那里驻守着世界上最高的人控雷达站。甘巴拉,藏语意为:不可逾越的山峰。它是冈底斯山和念青唐古拉山联袂携手的宠儿,海拔高度5374米,明镜似的羊卓雍湖,倒映着它挺拔的雄姿。汽车依山盘旋,当将标高4500米的碑石甩在身后,就再也见不到迎风摇曳的臧红柳、在山崖上奔跑的野牦牛和矫健的苍鹰了。我们已进入动植物均已绝迹的“生命禁区”了。

转过山口,跳出一段接近360度的险峻弯道,我不禁捏了一把汗。驾驶员小柯沉着稳健地驶过后,将车刹住,侧望幽深的峡谷,缓缓按响三声喇叭。我愣住了,只见他年轻黝黑的脸庞上,淌下两行热泪……他向我讲述了曾在这里发生的悲壮一幕。

那年隆冬,连续一波猛似一波的暴风雪,将崎岖的山路冻成了蜿蜒的冰道,燃料、食物和水都运不上山。每天一杯水,就是战士漱洗饮用的全部配给。一分钟都停不得的柴油发电机,油箱张着饥饿的大口,水箱干得丝丝冒烟。团部汽车班老班长,这位在高原雪域开了五年车的老兵,焦急地连夜带上小柯,在车轮上绑上防滑链,向甘巴拉雷达站运送急需品。老班长屏气凝神,如一位娴熟的舞者,将车从容地开上溜滑的山道。左右灵巧地打着方向,适时地轰油门、踩刹车,抵达山顶后,战士们闪着泪花,与他们拥抱在一起。可在下山时,他们遭遇了突袭的风暴,弹珠大的冰雹“噼里啪啦”砸向车窗玻璃,视野一片迷茫。就是在刚才那个弯道,险情发生了。老班长倾尽全力,仍阻止不了汽车无情地向悬崖边滑去……他叫小柯赶紧跳车,可小柯面对教他开车教他做人的老班长,呼喊着:不!我们生死都要在一起!老班长猛地用力将他推下车去。而自己却和车一道坠下了深谷……喇叭声是为悼念老班长的英灵。

我登上山顶,湛蓝纯净的天幕,似乎伸手可及。举目远眺,群山巍峨,银装素裹,绵延至天际。参天的冰峰玉柱,似水晶般透明亮澈。一缕夕阳,从中穿透辐射开来,给这银色世界镀上一层耀眼的金黄。我正陶醉在这如诗如画的梦境中,暮然,一大团铅灰色的云层汹涌而来,暴风骤起,裹卷着大片的雪花狂舞。我猝不及防,赶紧扶着身旁那座标高石碑。眼前,猛的一亮,脚旁岩缝冰凌中,傲然挺立着一株雪莲花。它粗壮的茎秆上,伸出几片绿叶,簇拥着一团洁白如雪的棉朵。在这雪山之巅,它经受了无数次暴风雪的洗礼,正骄傲地挺直腰杆,高昂着头……

山顶严重缺氧,指战员们每顿吃着半生半熟的面条米饭,常年难见新鲜蔬菜和水果,声音嘶哑,嘴唇燥裂。指导员和我说着话,干裂的嘴唇竟渗出几滴血珠。他提醒我:内地来的人,很快都得趴下吸氧。果然,我的后脑勺开始炸裂般的疼痛,一阵紧似一阵。胸口像压上了一块大石头,喘不上气来。他让我钻进鸭绒睡袋,一根长拉链,从脚底到颈部拉了个严严实实,氧气包的皮管塞进了我的鼻孔……醒来时,已是深夜,月光下,窗玻璃上绽放着璀璨的冰花。哨兵皮靴踩踏冰雪,抵御着零下40多度的严寒……依依惜别甘巴拉时,我捧起那株雪莲花,我要把它带回内地,让人们见识它的纯洁壮美。告诉人们:在这冰山雪峰上,日夜驻守着像雪莲花一样纯洁壮美的高原卫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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