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桃花源记

 

　　一

 

　　牛记庵原来只是一座庙宇，因为缭绕的香火，叮咚的泉水，还有渴望的吉祥和平安，一些人家陆陆续续搬到这里居住。居住的人家多了，渐渐围绕成一个小山村。

 

　　搬，是个平稳和遮挡面子的词汇，实际上，许多人家不是“搬来”，而是逃难或躲避这个和那个来的，在那世道不稳的兵荒马乱年代。

 

　　据说，王家是最早来这里居住的人家。《王氏族谱》写着曾经的故事。四百年前，王氏祖先为躲避战乱，携家带口来到这里。山旮旯没有大片的良田耕种，一块挨一块的黑土却无比肥沃和温暖；这里没有流淌不息的清澈河溪，四季不断的山泉足够饮用、浇灌和洗涤；这里缺少都市的繁华和灯红酒绿，却有温馨安宁的山野；人们不用去提心吊胆过日子，可以放心地将鼾声告诉倾听的山谷。或许因了这许许多多的天然好处，王家祖先来了就不走了，在这里繁衍生息，竟成为村里首屈一指的大户人家。

 

　　牛记庵的山头上，被迁来的，搬来的，避难来的人们逐渐点缀出别样生机。近百户人家的炊烟在树丛中冉冉穿插，柴草的清香混合着鸡鸣狗吠。大人的笑声，孩童的跳跃，年轻人嬉戏相爱的眼神，都让小小的山谷充满闹市没有的朴素和魅力。

 

　　这幅还没有走远的图画，极容易让人想到陶渊明的《桃花源记》：“林尽水源，便得一山，山有小口，仿佛若有光。便舍船，从口入。初极狭，才通人。复行数十步，豁然开朗。土地平旷，屋舍俨然，有良田美池桑竹之属。阡陌交通，鸡犬相闻。其中往来种作，男女衣着，悉如外人。黄发垂髫，并怡然自乐……”只是现在到这里不用行船，其他的无一不是桃花源的模样。

 

　　但我以为，过去的过去，山前应该有哗啦流淌的水道，也应该有疾行往来的船只，这里的溶洞、溶窟，化石，就是猜测的最好明证。

 

　　怡然自乐，多么美好的向往和醉人的山景。

 

　　我望着山间的房舍，挂枝的山果，拾级而行。脚下的台阶告诉我，在这样一个山花烂漫的古村落，谁还有不能舍弃的浮躁？
 

 

　　二

 

　　这是牛记庵村吗？是牛记庵村。

 

　　但这里已经焕然一新，有了一个新名字：牛记庵养生度假村。

 

　　当双脚踏上山间，第一印象复制出陶安黎先生告诉的话：这哪儿是村呐，绝对的盆景。

 

　　盆景的景致真的不大。以走马观花的速度行走四周山头，至多一小时。若腿脚麻利的年轻人，大概半个小时就能将脚印布满山间。这个时间量，恰是养生专家提倡的标准。山也不像黄山、华山那样陡峭，完全北方大山的憨厚气派。登山而不知是山，得来许多没有压抑感的轻松与畅快。

 

　　盆景不大，但盆景里的景致丰富得让人目不暇接。

 

　　这里有最小的溶洞。我们见识过张家界的黄溶洞，也见识过阳朔的蝴蝶泉和银子岩，还有博山的樵岭前与开元溶洞，而这个溶洞，如不留意，完全会从你的脚下闪过。它的确太小了，小得容不下一个三岁的孩童。但你把谦虚的身子伏下，立刻让你惊讶，立着、卧着、垂着的钟乳石一样不缺地藏在洞里。究竟它是不是世界最小、或者中国最小的溶洞，不得而知，但是我见到的最小溶洞，也是让我吃惊的溶洞。

 

　　有最小，也有最大。最大的是悬挂在山壁上的牛心石。牛心石是钟乳石，其形如心，倾斜下悬，无论远观还是近看，神秘的心室与跳跃的心房，无不活灿灿地闪烁在阳光里。牛心石立体硕大，估计上面能够容纳十余人。但是，没有人上去，无论过去的村民，还是度假村的管理者，从不允许人们上去，因为，牛心石是牛记庵村的命脉和灵魂。牛心石上面有佛龛，下面有袅袅香火，望着全国稀有的牛心石，很让人感动不已——心都掏出来给熟悉的或陌生的你看，还有什么不能敞开给日月展览？

 

　　我想到了五牛图，想到了“牧童遥指杏花村”，更想到“俯首甘为孺子牛”。今年恰逢中国红军长征胜利80周年和鲁迅先生逝世80周年，他们都是将心掏出来，让历史碾过的时代骄子与巨人，更是坚强的“孺子牛”。

 

　　这里建筑特别，一律石头砌成。有“与天争、与地争，不与人争”的奇妙四合院；有直通山崖瀑布、软梯接应的孙家大院；有隐蔽于山岩地下王家大院，还有容全村人聚集的大溶窟……沿石阶，走石巷，抚石墙，看石屋，推石碾，念石刻，成为乐此不彼的基调。

 

　　当把寻觅的眼睛转回来的时候，我见到了这里的掌门人孙勇。

 

　　因为有了黑黑憨憨、不善言辞的孙勇，这里有了牛记庵续写的新故事。

 

　　在上世纪末，渴望致富的庄稼人，都想去闯闯外面精彩的世界。渐渐的，进城乡民越来越多，曾经的山间灯火有了漆黑的夜色。养育世代村民的牛记庵村，因为偏僻，因为道路崎岖，更因为贫穷，人们恋恋不舍地离开了这方温暖的土地。

 

　　大山没有去指责按照人之常理迁走的村民们，哨兵般地守候着每一户人家。

 

　　牛心石，溶洞，群山，依然守候着自己的位置，任花开花落，以老子的智慧和庄子的胸襟在等待。

 

　　在邻村当书记的孙勇走进了这里。他为这里的山水感动。以虔诚的心说服了陪他打拼的妻子，将企业赢来的资金，毫不犹豫地投放在这片石头垒砌起来的古村落。于是，山东的旅游版图上，多了一座吸引众人眼球的“省级传统村落保护单位”和“农业旅游示范点”。

 

　　据说，这只是巴掌上的一个指头，前后相连着河石坞、暖石坞、北山寺等五个类似的山村，如果将它们连接起来，该是怎样的一幅图画？所以，到这里休闲或度假的人们，不要忘了去见见那位怀揣梦想的掌门人，他已经成为这里不可或缺的别样景致。

 

　　这里姓牛，名不虚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