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山之恋（第四十章）

　　一周之后，李继先果然提前三天完成了施工计划，带领他的施工队伍从施工地点返回了场部。在他返回场部的当天，又果然和帕丽扎提一起按照约定时间于晚饭过后到达了五彩崖。两人的准时到达终于使五彩崖上出现了两个见证人。这两个见证人可以向居住在场部的人们证明，晚饭过后是五彩崖在一天中最美丽的时光。由于居住在场部的人们从未在晚饭过后来过五彩崖，所以居住在场部的人们从未见过这个最美丽的时光。

 

　　这时，在巩乃斯峡谷中消失的夕阳仍然漂浮在一片云海之上，像一轮刚刚升起的太阳一样朝气蓬勃豪情万丈，向四面八方泼洒着鲜艳夺目灿烂辉煌的阳光，使每个看到它的人都产生了一种时光倒流的感觉，恍惚感觉自己从傍晚回到了清晨。这片云海在阳光的照射下十分清晰地呈现出两条色带。一条色带是位于这片云海顶部的、以金黄色作为主色调的色带，另一条色带是位于这片云海底部的、以深红色作为主色调的色带。这两条色带之间又十分清晰地呈现出一条中间色带。在这条中间色带之中，从一束束阳光中分离出来的一个个三原色，正在随心所欲地组合着各种主色调，这些主色调不断闪烁着变幻莫测的色彩。巩乃斯峡谷在这片云海的覆盖下十分清晰地呈现出两种色系。一种色系是涂抹在一座座山峰上的、以深褐色作为主色调的色系，另一种色系是涂抹在一颗颗天山云杉上的、以深绿色作为主色调的色系。这两种色系之间又十分清晰地呈现出一种边缘色系。在这种边缘色系之中，从这片云海中穿透下来一束束阳光，就像一支支沾满了各种颜色的调色笔，把巩乃斯峡谷调成了一个五光十色的调色板。在这个五光十色的调色板中央有一团淡黄色，就像一根从握板孔中伸出的人类大拇指。这团淡黄色就是巩乃斯林场场部的所在地。

 

　　帕丽扎提比李继先早到了一步。只见她穿着那件紫红色翻领开襟女式毛衣，沿着一条崎岖的山路一步一步地登上了五彩崖。当她发现李继先还没有到达的时候，就坐在一个石凳上一边休息一边等待李继先。所谓石凳就是自然形成的一些表面比较平整的石块。这些石块距离五彩崖的边缘约四十公分左右。由于经常有人坐在这些石块上面休息或观景，所以被巩乃斯林场的职工及职工家属命名为石凳。

 

　　李继先比帕丽扎提晚到了一步。只见他的军装领口露着那件紫红色立领套头男式毛衣，沿着帕丽扎提刚刚走过的山路一步一步地登上了五彩崖。帕丽扎提一看见李继先，就用手拍了拍身边的另一个石凳对他说：

 

　　“你到这里来吧！咱们可以在这里坐着谈话！”

 

　　听到这话，李继先立刻摇头摆手地对她说：

 

　　“咱们不能在那里坐着谈话！那里是一个很危险的地方！”

 

　　听到这话，帕丽扎提立刻不以为然地对他说：

 

　　“这里看起来是很危险，但是只要小心一点儿就不会出危险了！”

 

　　“问题就在于是否时时刻刻都能做到小心一点儿！”

 

　　李继先十分认真地对她说了起来。

 

　　“我不是害怕危险。我只是希望避免无谓的牺牲。我来过这里很多次了，每次看到有人坐在那个地方我都会这样告诫他们的。”

 

　　说到这里，他就指着一个远离五彩崖边缘的地方对帕丽扎提说：

 

　　“这个地方虽然没有坐的地方，但是比那个地方更加安全。另外，我今天要对你说的话非常重要。这么重要的话我也不想坐着对你说。我看，咱们就把这个地方当作谈话地点吧！”

 

　　“好吧！”

 

　　帕丽扎提点了点头。

 

　　于是，两人就一起来到了共同商定的谈话地点。

 

　　“啊！好美啊！”

 

　　李继先一边望着眼前的景色，一边情不自禁地发出了一声赞叹。

 

　　“不知道你发现没有？人们不来的时候恰恰是一个最美的时候。”

 

　　“我已经发现了！”

 

　　帕丽扎提点了点头。

 

　　“不过，我还有一个发现。这个发现就是：不管今天的谈话结果是什么，这个最美的时候都会永远属于我和你！”

 

　　“你的这个发现使我深受启发！”

 

　　李继先点了点头。

 

　　“对于今天的谈话结果我和你一样心里没有底。但是这个最美的时候又使我和你心里都有了底！因为，我在追求一个最美的爱情，你也在追求一个最美的爱情。但是，这两个最美的爱情从来没有进行一次最美的爱情沟通。这两个最美的爱情从来没有相互讲过什么爱情才是最美的爱情？所以这个最美的时候意味着我和你将会一次最美的爱情沟通。”

 

　　说到这里，李继先就把自己想对帕丽扎提说的话全部说出来了。

 

　　“我认为，最美的爱情有两个评价标准。第一个评价标准是，这个爱情必须是真实的爱情而不是虚假的爱情。第二个评价标准是，这个爱情必须是崇高的爱情而不是平庸的爱情。从第一个评价标准来看，最美的爱情必须用爱情的天平来衡量。你在爱情的天平上投下一个砝码，我也在爱情的天平上投下一个具有相同重量的砝码，这样的爱情就是真实的爱情。你在爱情的天平上投下一个砝码，我不在爱情的天平上投下一个具有相同重量的砝码，这样的爱情就是虚假的爱情。但是，从第二个评价标准来看，最美的爱情就不能用爱情的天平来衡量了，只能用爱情加责任的天平来衡量了。什么是爱情加责任的天平呢？爱情加责任的天平就是双方都必须同时投下两个砝码的天平。一个砝码是爱情砝码，另一个砝码是责任砝码。爱情砝码代表自己的爱情。责任砝码代表对方的责任。你可能没有意识到，当你对我说出我爱你这句话时，你不仅在爱情加责任的天平上投下了一个爱情砝码，而且在爱情加责任的天平上投下了一个责任砝码。如果我只是在爱情加责任的天平上投下一个具有相同重量的爱情砝码，不投下一个具有相同重量的责任砝码，爱情加责任的天平就不会恢复平衡。因为，你是中国人民的一员，我是中国人民解放军的一员。你对我的爱情不仅代表你一个人对我的爱情，而且代表全体中国人民对中国人民解放军的信任和爱戴。如果没有全体中国人民对中国人民解放军的信任和爱戴，身在其中的你就不可能爱上我。所以，你对我的爱不仅包含着你对我一个人的爱，而且包含着你对中国人民解放军的信任和爱戴。因此，当我对你说出我爱你这句话时，我必须以一个中国人民解放军战士的高度责任感说出这句话。我必须让全体中国人民知道，我对中国人民中的一员是负有爱情责任的。我不会因为我对你的爱情使你受到任何伤害。那么，我对你负有哪些爱情责任呢？由于当时我没有想好这个问题，所以我当时没有对你说出我爱你这句话。现在，我已经想好这个问题了。因此，我也准备对你说出我爱你这句话了。但是在此之前，我要问你四个问题。由于这四个问题体现了我对你的爱情责任，所以你一定要把你的真实想法告诉我。”

 

　　听到这里，帕丽扎提心里顿时涌起了一股暖流。她感动地对李继先说：

 

　　“你问吧！我一定会把我的真实想法告诉你的。”

 

　　于是，李继先便向她提出了第一个问题。

 

　　“作为一个军代表，我是代表部队到巩乃斯林场来开展工作的，而不是代表个人到巩乃斯林场来谈恋爱的。如果我想到巩乃斯林场来和你谈恋爱，只能等到不当军代表的时候再来谈。这是我们军代表办公室的一条纪律。我必须遵守这条纪律。因此，如果我今天对你说了我爱你这句话，我将会在一段时间内不再与你发展恋爱关系。我估计这段时间最长不超过两年。因为，我们军代表办公室来到巩乃斯林场的主要任务，就是帮助巩乃斯林场完成今明两年的生产计划。所以，如果你接受我的爱情，你就必须等我两年时间。我知道，你今年已经十七岁了。按照你们维吾尔族的结婚习惯，你已经达到可以结婚的年龄了，你的爸爸妈妈很快就要为你择偶了。我认为，你的爸爸妈妈肯定不会选中我。这不是因为我有什么不好的表现让你的爸爸妈妈不喜欢，而是因为我和你不是一个民族的人。面对这种情况，你能不能等我？”

 

　　“能！”

 

　　帕丽扎提立刻毫不犹豫地做出了回答。

 

　　“别说等你两年！等你二十年我都能等！我帕丽扎提就是等到死也会一直等着你！”

 

　　听到这个回答，李继先没有说话，但是脸上露出了一丝满意的表情。

 

　　于是，李继先便向她提出了第二个问题。

 

　　“我是一个中国人民解放军战士，保卫祖国是我的神圣责任。为了履行保卫祖国的神圣责任，我会不惜献出自己的生命。在保卫祖国的战斗中，哪里任务最艰巨我肯定会往哪里去，哪里敌人最凶狠我肯定会往哪里冲。对于我来说，牺牲在保卫祖国的战场上是一种无上光荣。世界上没有任何事情会使我感到如此幸福快乐。我将会为此无怨无悔含笑九泉。因为我认为，保卫祖国就是保卫人民。保卫人民就是保卫你。所以保卫祖国和保卫你是一回事。两者没有任何区别。履行保卫祖国的神圣责任就是履行我对你的爱情责任。如果我在保卫祖国的战斗中牺牲了，你能不能理解我？”

 

　　“能！”

 

　　帕丽扎提立刻毫不犹豫地做出了回答。

 

　　“我太理解你了！我正是因为理解你的这种英雄气概才会爱上你。在我的心目中，你是一个纯正得不能再纯正的北京爷们！你是一个顶天立地名副其实的男子汉！你是一个古今中外难得一遇的真英雄！我帕丽扎提能够遇上你真是三生有幸！”

 

　　听到这个回答，李继先同样没有说话，但是脸上同样露出了一丝满意的表情。

 

　　于是，李继先便向她提出了第三个问题。

 

　　“如果我牺牲了，我希望你放弃对我的爱情，重新寻找一个新的爱情。你能不能做到这一点？”

 

　　“不能！”

 

　　帕丽扎提立刻毫不犹豫地做出了回答。

 

　　“我绝对不会因为你的牺牲而放弃对你的爱情！我早就想好了！我这一生只有一次爱情。我的这次爱情不会轻易给任何一个人。但是如果我把我的这次爱情给了一个人，不管他是生是死我都会爱他一辈子。既然为我已经把我的这次爱情给了你，我对你的爱情就不是用我和你相处的时间长短来衡量的。你哪怕只能给我一秒钟的爱情。这一秒钟的爱情对于我来说就是爱情的永恒。我知足了！因为我这一辈子没有白活！我帕丽扎提已经得到生命中的一个最美好的东西。这个最美好的东西就是你对我的爱情！”

 

　　听到这个回答，李继先不得不说话了。他摇着头对帕丽扎提说：

 

　　“你对前两个问题的回答使我感到满意，你对这个问题的回答使我感到不太满意。不过，恋爱自由是你的权利。我在这个问题上不勉强你。”

 

　　于是，李继先便对帕丽扎提提出了第四个问题。

 

　　“如果我牺牲了，我希望你坚强地活下去，继承我的遗志，完成我未能完成的工作任务，以你的实际行为实现我的未竟事业。你能不能做到这一点？”

 

　　“不能！”

 

　　帕丽扎提立刻毫不犹豫地做出了回答。

 

　　“从我爱上你的那一天起，我就已经把我的生命与你的生命结为一体了！我就已经把我的生命毫无保留地献给你了！我就已经把我的生命当成你的生命的一部分了！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珍惜的生命，不是我的生命而是你的生命。没有你的生命存在，我的生命就失去了存在的根基。没有你的生命存在，我的生命就失去了存在的动力。没有你的生命存在，我的生命就失去了存在的价值。没有你的生命存在，我的生命就失去了存在的意义。你的生命存在是我的生命存在的唯一理由。所以我早已下定决心，你在我在，你走我走。我必将为你而生随你而去！”

 

　　听到这个回答，李继先顿时脸色大变。他大失所望地对帕丽扎提说：

 

　　“你对这个问题的回答使我感到非常不满意。既然如此，我和你就没有必要谈下去了！我和你的恋爱关系就到此为止吧！”

 

　　说罢，他打算拔腿就走。

 

　　这时，只听扑通一声，帕丽扎提跪在地上死死地抱住了他的双腿，泪流满面地对他说：

 

　　“继先啊继先，你先不要走！你听我把话说完再走好不好！”

 

　　说罢，她就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你知道我为什么会这样说吗？这几年我真是活够了！我觉得这个世界怎么这么不美好呀？我怎么总是看到这么多不美好的事情和不美好的人呀？我生活在这么不美好的世界上有什么意思呢？自从我遇上了你，我才发现这个世界原来还有非常美好的一面呀！这个世界上原来还有非常美好的事情和非常美好的人呀！这个世界原来还值得我为它好好活一次呀！如果我失去了你就意味着失去你带给我的一个美好的世界呀！失去了一个美好的世界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呢？难道活着就是为了活着吗？如果不活在一个美好的世界中对于我来说不如不活着！你知道我常常想什么吗？我觉得这个世界上有没有我帕丽扎提并不重要。这个世界最需要的是你这样的人。所以没有你我真的活不下去！所以我只能对你说不能！因为我不想骗你！因为我爱你所以我才不想骗你！但是我还想对你说，我知道你对我的希望了！我会尽力按照你对我的希望去做好不好？我答应你尽量去做好不好？你在这个问题上就不要再逼我了好不好？好不好呀好不好？……”

 

　　她一边上气不接下气地哭着，一边断断续续地说着。

 

　　“好吧！你说你会按照我的希望尽量去做。我对这样的回答还是比较满意的。”

 

　　于是，李继先就把她轻轻地扶起来，深情地注视着她说：

 

　　“帕丽扎提，我爱你！我也像你一样，我这一生也只有一次爱情。我的这次爱情也不会轻易给任何一个人。现在我郑重地向你表示：我把我的这次爱情给你。为了证明我对你的爱情，我要送给你两个爱情信物。”

 

　　说到这里，他就从上衣口袋里拿出了一枚戒指。

 

　　“这是我送给你的第一个爱情信物。”

 

　　他举着这枚戒指对帕丽扎提说。

 

　　“这枚戒指是一枚结婚戒指。这枚结婚戒指是我的亲生父母留下的一件遗物。我在进军西域的时候带上了这枚戒指。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因为我决定来到西域之后就不走了。我要把保卫这片国土当作自己的毕生事业。我要在这片国土上寻找自己的爱情。我要在这片国土上找到一个值得我爱的人。现在我已经找到了这个人，这个人就是你。所以我把这枚戒指作为我的爱情信物送给你。”

 

　　说罢，他就把这枚戒指交给了帕丽扎提。

 

　　紧接着，他又从上衣口袋里拿出了一张叠好的白纸。

 

　　“这是我送给你的第二个爱情信物。”

 

　　他举着这张叠好的白纸对帕丽扎提说。

 

　　“这张叠好的白纸中写着一首诗。这首诗就是我给你朗诵过的《红旗时代》。我在写这首诗的时候已经爱上了你。因为爱你就是爱一面迎风飘扬的红旗！这面迎风飘扬的红旗就是我的前进方向和奋斗目标。我并不是一个古今中外难得一遇的真英雄，你才是一个古今中外难得一遇的真美女！我李继先能够遇上你才是三生有幸！我为什么在写完这首诗后，要和你用《十二木卡姆》和《麦西莱普》进行一次男女对唱？因为我希望与你举行一场维吾尔族婚礼，在婚礼上用这两首歌与你进行一次男女对唱。由于这首诗代表我一生的理想和抱负，所以我把这首诗作为我的爱情信物送给你。”

 

　　说罢，他就把这张叠好的白纸交给了帕丽扎提。

 

　　紧接着，他又依依不舍地对帕丽扎提说：

 

　　“未来两年我和你将会暂停发展恋爱关系，相互见面的机会可能不会像现在这样多了。如果你有什么话想对我说，你可以对这两个爱情信物说。这两个爱情信物可以代表我回答你。我想对你说的话都在这两个爱情信物上。”

 

　　（二零二一年三月二十七日初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