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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上卷 第10章)(2)



    明净的月亮,用它没有灵魂的眼睛,远远地望着窗子里面。有人在窗外慢慢地走过,响起了踏雪的脚步声。

    “那霍德卡,你受过政治犯罪的审问吗?”军官问。

    在罗斯托夫受过,……,但是那是地方的宪兵是用尊称‘您’称呼我的……”

    军官眨着右眼,用手擦察它,于是露出了细小的牙齿,说道:

    “那霍德卡,您,问的正是您,可知道在工厂里散发违禁传单的下流东西是谁吗?”

    霍霍尔身子摇晃一下,满脸笑容想要说些什么,可是——

    这时候又听见尼古拉的那种焦的声音:

    “我们现在才第一次看见这种下流的东西……”

    忽然就沉默下来,每个人都这时缄口不语。

    母亲脸上的伤疤发白,右边的眉毛吊着。雷宾的黑色胡须奇怪地抖动起来;他垂下眼睛,用手指慢慢整理胡须。

    “把这个畜生带走!”军官命令道。

    两个宪兵抓了尼古拉的肩膀,凶暴地把他往厨房里拖。他用力把两脚撑在地板上不动,高声叫喊道:

    “等一等……我要穿衣服!”

    敬官从院子里过来,向军官说:

    “一切都看过了,什么都没有……

    哼,自然喽!”军官带着苦笑地讥嘲道。“有一位老手在这里呀……”

    母亲听见了他的那种脆弱而颤动的破锣似的声音,恐怖地盯着老黄色的脸,她从这个人身上感觉出,他就是对百姓满怀贵族老爷式的侮辱的、毫无同情心的敌人。她因为不常碰见这种人物,所以几科记忆了世界上还有这种人。

    “啊,原来就是惊动了这些人!”母亲暗自琢磨。

    “私生子,安德烈·奥尼西莫夫·那霍德卡先生!现在要逮捕您!”

    “为什么?”霍霍尔格外镇静地问。

    “等以后跟你说吧!”军官用一种恶决心的礼貌回答,又扭过身来向符拉索娃问首:“你识字吗?”

    “不识字!”巴威尔回答。

    “我不是问你!”军官严厉地说,又接着问道”:“老婆子,回答!”

    母亲对这个人油然而生厌恶,忽地,像是跳到了冰水里面,浑身直打冷战,她挺直了身子,他的伤疤变成了紫色,眉毛垂得很冷。

    “别喊得这么响!”她对他伸直手,说道。“你还年轻,没吃过什么苦……”

    “妈,冷静点!”巴威尔阻止她。

    “等等,巴威尔!”母亲向桌子那走去,边走边喊,“你为什么要抓人?”

    “这与你无关,——住口!”军官站起来吼了一声。

    “把逮捕的维索夫希诃夫带过来!”

    军官拿起一张什么文件,凑到眼前,开始诵读。

    尼古拉衩带过来了。

    “脱帽!”军官停止了诵读,大声呵责。

    雷宾走到符拉索娃身边,碰碰她的肩膀,低声安慰说:

    “别着急,老妈妈……”

    “他们抓着的我,我怎么脱帽?”尼古拉嗓门很高,压过了诵罪状记录的声音。

    军官把文件往桌子上一扔。

    “在这上签字!”

    母亲看到他们在记录上签字,她的激奋消失了,心沉甸甸的,眼睛里涌出屈辱和无力的泪水。在二十年的婚后的日子里,她没有一天不流着这种眼泪,但最近几年,她好像已经忘却了这种眼泪的辛酸滋味。

    军官她瞪着眼,嫌弃地皱起满脸的皱纹,挖苦道:“老太太!您哭得太早了!当心您以后眼泪怕是不够呢?”

    她又气恨起来,冲着他抢白道:

    “做母亲的眼泪是不会不够的,决不会不够!要是您也有母亲,——那她一定知道,一定知道!”

    军官很快地把文件放进一个簇新、带有一个很亮的锁钮的皮包里。

    “开步走!”他发出了口令。

    “再见,安德烈!再见,尼古拉!巴威尔和朋友们握着手,温和地低声道别。

    “这真是再见呢!”军官嘲笑着重复了一遍。

    维索夫希诃夫沉重地哼了一声,他的粗脖子涨得通红,眼里闪动着仇恨的火花。霍霍尔很坦然地笑着,一边点头一边和母亲说了句什么话,于是母亲画着十字,也开口说:

    “上帝是照顾好人的……”

    穿灰色军大衣的人们走到门洞里,发出马刺的响声,然后就都消失了。雷宾最后一个走出去,他用那双很专注的黑眼朝巴威尔望了望,若有所思地说道:

    “那第,再见吧!”

    他不停地从胡须间发出咳嗽声,从从容容地走了出去。、巴威尔反背着两手,迈过地上零乱的书籍和衣物,慢慢地在房间里踱步。过了一会,他阴郁地说道:

    “你看见了吧,——这弄成什么样子?……”

    母亲望着翻得乱七八糟的房间,忧愁地说:

    “为什么尼古拉要对那个家伙发脾气呢?……”

    “大概是因为吓坏了。”巴威尔静静地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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