柬埔寨男孩站着把钱挣了,底气何来?(2)
时间:2018-12-05 作者:曹东勃 点击:次
Y县的县志是建国后修的。明清时则没有,其实,看惯了现代八股,有时也要看看古代八股,换换口味。于是远程登陆学校的网络,找到各地古方志集的数据库,不过我所在州的13个县中,仅有三处有县志(主要是云贵总督鄂尔泰改土归流之后的结果)。好在离Y县都很近,也算具有一定的参考价值和代表性了。我们看下面这段话,就很生动地概括了当地风俗人情:
民愿而慤,重农怀土。贸易不出其境,不与富商巨贾开智争,遂虽有铜锡之厂,开采者多他省人,邑人在厂地者鲜。性不喜外事,以兴讼为不详,以无故谒见官长为耻。婚姻重门第,丧葬向质实,器用辄相通。不靡费。妇人不游观,不对客;非至戚不相见。纺织铖黹是勤。
这些两百多年前的描述,对今天也大体适用。一些极端贫困山区的民众,1949年之后是相当于直接从原始部落状态直接进入现代社会。他们勤劳淳朴,没有货币观念、更没有市场观念,甚至部分人至今还习惯于简单的物物交换状态,基本的交换单位甚至可能是“堆”,以此一“堆”兑换彼一“堆”。贸易仍然不出其境,自给自足,内部循环流通,本地人不愿经商创业,多是给外来者打工。
扶贫的过程,同时也是这样一个带有浓厚传统色彩的社会加速市场化的过程。坐拥绿水青山的山民,突然发现绿水青山真的可能变成金山银山,宁静的山村吸引着外来者找寻乡愁、体验旅游的“真谛”:从自己活腻的地方离开,跑到人家活腻的地方去看。
这个过程也会让一部分农民“洗脚上岸”,从此可能不再需要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种田、劳作,这却让他们油然而生一种基于本能的生计恐慌。原来是手中有粮心中不慌,现在呢?农民不种田,干什么?一部分人会始终纠结这个问题,想不通,甚至也可能会从淳朴的耻于言利直接切换到“钻钱眼里去”——多乎哉?不多也。
腹有诗书,站着挣钱:两个小孩子给我们的启示
前段时间,我到P乡查看农村危房改造情况。出来的时候,在村口遇到一个大一点的小姑娘给三个小孩子讲故事。从她身边经过时,猛然发觉这个普通话太好了,好的不像是本地的学生。于是便停下来闲谈几句:
“几年级了?”
“四年级。”
“在乡中心小学?”
“就在村小。”
“你普通话说得真好!”
“我之前在上海读过书的。”
“是吗?我就是上海来的。你在上海哪里读书啊?”
“青浦。我爸爸妈妈在上海盖了好多房子,我舅舅也在上海。”
“你爸爸妈妈很了不起!你要好好读书,也教弟弟妹妹们好好读书,将来考到上海来好不好?”
“好!”
这番对话其实是让人不胜唏嘘的,它很容易让人联想起宋代诗人张俞所作的那首《蚕妇》:“昨日入城市,归来泪满巾。遍身罗绮者,不是养蚕人。”孩子并不懂得城乡二元结构带来的苦楚,也不会去究问为什么在这种结构之下,适龄儿童会在城乡之间“游学”。她对自己的父母倍感自豪,也很感恩自己多个城市的生活学习经历。在这个淳朴孩子的眼中,这仍是一个值得我们去付出、去爱的公平世界。
不禁想起11月中旬,那个被网民称为“语言天才”的柬埔寨小男孩。为了讨生活,小男孩上午读书,下午就到吴哥窟兜售纪念品。因为他用多种语言兜售纪念品,结果被槟城女游客维纳斯(Venus)发现其才华,拍下聊天视频,引起人们的关注。在接受媒体采访时,小男孩说,他的梦想是到中国的北京大学深造,最爱的语言是华文。
柬埔寨男孩开朗、达观、自信的形象和表现,非但征服了视频拍摄者,也征服了千里之外的围观群众。这个事例最具正面意义的效果和让人欣慰之处在于,赚钱只是他的手段,他还有更宏大的梦想——继续读书。那一瞬间能让人们觉得,这仍然是一个种瓜得瓜、种豆得豆的公平世界,他付出了,他努力了,他也得到了他应得的回报。他让人们非常释然和极具平等感地表达出自己的关爱,人们心甘情愿地为他的这一表现掏钱买单,而柬埔寨男孩也底气十足地“站着把钱给挣了”。
从安贫乐道、不屑言利到一门心思琢磨发财、陷入焦虑,这虽然抵不上所谓的城市中产焦虑,却也是贫困地区农民脱贫必须面对的一道关卡。而这种思想的疏导、心态的调整和观念的转变,都需要耐心。脱贫,只是一道最低的门槛。摆脱贫困到实现富裕,还要走很长一段路。这不仅是一个物的现代化过程,更是人的现代化过程。
只有通过接受教育和自我教育,贫困地区的孩子才有机会跳出深井,见识更广阔的天空,也才能更中正平和地看待和对待货币、资本与财富,分清立身之本与身外之物。假以时日,也会有身经百战、见得多了的勇气和自信,那是一种基于自身能力和素质的勇气和自信,也是那个小姑娘和柬埔寨男孩达观大气的源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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