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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们是怎样失去自由自在的城市生活的(2)

 
 
警察公所要求所有的狗都必须登记,在脖子上带上由警察发给的木牌以做标记。如果登记的狗丢掉了,警察可以帮助找回,否则它的主人就不能认领。如果狗咬伤了过路的行人,它的主人必须交付一元的罚款。
 
警察竭力规范的不仅是人们的公众行为,还包括作为日常生活重要组成部分的宗教信仰及相关活动。在过去,地方政府总是试图限制大众宗教,一旦人们对某种信仰显示出特别热衷的迹象,他们就马上介入,开始进行管控。
 
从晚清开始,在某种程度上官方正统思想与精英的需要不谋而合,这样,社会改良者就与国家政权联合起来,努力改变普通民众的宗教信仰。官方正统思想认为,民众的宗教信仰是“迷信”、“落后”的,因此必须被改造和限制,以此防止人们受所谓异端思想的“危害”。
 
警察进一步对所有宗教和其相关仪式进行限制。例如,在阴历四月二十八日——药王的寿辰那天,警察禁止人们进入药王庙为药王庆贺,也不允许人们在药王庙附近街道烧香磕头。
 
药王庙全国都有药王庙全国都有
1914年夏天的旱灾期间,地方政府在大街小巷贴满告示,禁止任何祈雨仪式。1917年,虽然警察没有禁止祈雨仪式,但是禁止在典礼中扮演鬼神。
 
清末民初,警察还禁止卜卦、算命,比如“观仙”、“走阴”、“画蛋”等等活动, 但是一般民众仍然相信占卦算命。人们拒绝放弃“迷信”,使改良者非常失望,因此寻求更严格的规章。
 
而从事算命行业的人也力图确立其存在的合法性,如1920年代后期,占星者和算命先生打算组织一个“学会”来保护他们的生计,但地方当局拒绝了他们的请求,声称算命和占卜没有学术价值,并且指出他们是在愚弄民众,玷污风俗和文化,损害社会。 因此在改良时代,必须“废除迷信”。
 
1927年,城市当局禁止所有巫医、算命先生、僧侣和道人从事该类活动,第二年,各种供奉神灵的仪式也为中央政府的法令所禁止。
 
大众宗教在人们的日常生活中可以说是根深蒂固,当局的法规和禁令也难以完全改变人们的信仰。很多证据表明,警察控制民间宗教的效果并不明显。例如虽然警察禁止药王的寿辰典礼,当地居民——尤其是妇女——仍然去药王庙烧香,当局不让进庙,许多信徒便在街上建立祭坛。
 
这个时候,政府采取了许多激进的措施,甚至禁止人们庆祝端午节,不许举办龙舟赛,禁止租船办划船庆祝活动,人们仍然会聚集在望江楼——传统的端午节聚会地——进行有关活动。
 
阴历四月八日的“放生会”,人们通过装饰花船和“放归”生物来庆祝,按照佛教的风俗把鸟、鱼、龟、蛇等动物放生,意在积德。每年放生会期间,成千上万的人聚集在河两岸观看动物放生。
 
望江楼畔的放生会,长卷风情画《老成都》局部望江楼畔的放生会,长卷风情画《老成都》局部
 
然而这项活动被精英们指责为“陋习”,而且他们还担心“男女混杂,良莠不齐,往往滋生事端,传为笑柄”。因此认为这些老传统必须抛弃,“值此改良时代,陋习岂可相沿,愿我同胞,各宜自爱”。
 
虽然放生风俗屡遭禁止,但是民众仍然将其保留了下来。最后,警察屈从了民众的述求,于1918年同意了将下莲池作为“放生池”,成都市民终于有了合法进行这项活动的地方。
 
社会变革可以改变人的精神生活,正如美国人类学家吉尔兹(Clifford Geertz)在其《文化的阐释》中所言,它削弱社会结构间的传统关系,并且打断“宗教信仰最原始的同一性和早期的实用特征”。
 
20世纪早期发生在中国的一切,可以为这一论点提供新的证据。在成都,警察的介入加速了这一过程。尽管如此,这仍然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民众的生活方式、宗教信仰和民俗文化显示了强大的持续性。怎样对待传统的宗教及其各种仪式和活动,是精英们争论的问题之一。
 
虽然当时存在一种强烈的批判所有宗教的倾向,但仍然有一些精英改良者还是努力把宗教和迷信区分开来。而且,政府政策也很不一致,时而严厉,时而宽松。
 
1919年,四川省当局批准中华佛教总会四川分部的请求,发布通告承诺保护寺庙和尼姑庵的财产。这个通告通过各级地方政府向下发布,产生了较大影响。通告谴责了“各属绅首每籍公益为名”,砍伐寺庙树木,还“勒派捐金”的行为。
 
从晚清以来,由于各项改革措施并举,地方财政困难,加之当时的反传统的西化潮流影响,寺庙财产已成为地方改良计划筹集资金的一个重要财源,由此造成了地方宗教机构巨大的财产损失。而在当时,大多数改良精英及其支持者都认为这是一个正常的途径,是社会“进步”和“文明”的表现。
 
因此,张榜公告保护这些财产,似乎反映出激进主义者反宗教政策在某种程度的一种倒退。但这种保护政策的实施仍然缺乏持续性。因此,总的来讲,大众宗教虽然在民国年间顽强地生存,但也遭到极大的削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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