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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才是真“佛系”(3)

 
 
佛教正是看到人生一场其实是错综复杂的因缘流变,我们所追求的,最终也不过如烟花一般,完全无法真正地把握。但是佛教的“怀疑欲望”,并不是道德层面的训斥与指责,来树立一个道德卫道士的形象,而是想从“人生真理”的层面去思考,人生的苦与乐究竟如何产生,而我们有没有可能超越这样的人生恶性循环的陷阱?所以,佛教的目标其实是从怀疑欲望开始,以寻找人生真理而结束。
 
这哪里是“与世无争”的佛系,相反,他反而具有寻求真理的强烈冲动,顶多你会觉得,这和那些热爱科学探索的怪咖一样,但你怎么会觉得“佛系”消极而颓废?
 
“佛系青年”们,在消费主义的“小时代”里刚刚窥视到欲望的极限,所以走出了怀疑“欲望”的第一步,但马上拍打起惊涛骇浪,反倒是为主流社会所不容,担忧“佛系”弱化了青年的奋斗精神。殊不知,拼命彰显欲望价值的,其实正是这些年轻人的长辈们。
 
从怀疑到寻找自己的人生目标,当然要经历一个怀疑和内敛的过程,这种内敛,不是放弃人生,而是拉开与上一代人主流价值的距离,审视我们所追求的那些东西,是否真的具有意义。唯有这样的自我反省乃至观念的颠覆,我们的人生才有可能走出一条新的道路,因为过去这几十年依靠欲望消费主义所催生出来的人生观,已经不足以支撑起年轻人的生命想象了。
 
所以,“佛系“本身是这个时代转向的一个风向标,虽然它本身也很容易化为日常的段子,但是对于一个认真对待自己生命的年轻人而言,如果能从这样的怀疑继续多走一步,你就会发现,过去那些我们视为理所当然的人生路线图,其实根本经不起推敲,这时你才会慢慢了解,要如何真正走出一条属于自己的人生道路。
 
上个世界六七十年代,在美国也掀起了一场学习东方文化的热潮,而那场文化热潮的背景正是因为年轻一代对于他们的父辈的所谓“中产阶级价值观”的反叛,而当时流行于美国的日本禅宗与藏传佛教,则正好符合这一群“佛系嬉皮士青年”的精神需求。在这群人中,出现了所谓“垮掉一代”的文学代言人——金斯堡和凯鲁亚克,也培养出以禅宗思维改变世界的IT巨擘——乔布斯。当年倾心于日本禅宗修行的乔布斯想要前往日本永平寺修行,他的老师乙川弘文告诉他,你不用去日本出家修行,只需要好好地在工作中去运用禅宗与佛法的思维,这同样也是修行。而正是这样的鼓励与确认,乔布斯从而完成了一个“佛系青年”的华丽转身。
 
金斯堡金斯堡
但是,中国的这场“佛系青年”的自救运动远非那么容易,娜拉出走之后,他们势必要面临家庭与社会中的“老人群体”的不断绑架与威吓,要将他们重新拉回到“主流欲望价值”的轨道,因此年轻人的“佛系生活”,最终可能成为一种生活的自我调侃与消解,而根本无法创造新的时代精神,毕竟,“欲望之敌”太强大了。
 
所以当年李叔同从浙江第一师范学校辞职出家,学生们一片惊慌,蜂拥而至而为李叔同送行,惹得校长经亨颐非常不满,认为李叔同的出家会带来非常不好的示范。他在日记中如此描述当时校园的气氛:“漫倡佛说,流毒亦非无因。故特于训辞表出李叔同入山之事,可敬而不可学,嗣后宜禁绝此风,以图积极整顿。”
 
经亨颐的这份表白,可谓是他对当时“佛系潮流”的态度,“可敬”当然指的是李叔同能舍弃名利而出家,而“不可学”多少也表现出当时主流士人对于佛教的认知也多是偏狭而片面的。李叔同的出家固然是个人之选择,但佛教本就未将学佛修行与出家直接划上等号,在家佛教修行者以世俗身份作种种社会的度化事业,本就是佛教的内在之意,可是要扭转这样的主流误解,何其难矣!
 
况且,我们真能理解弘一大师的追求吗?
 
丰子恺曾在回忆他的老师弘一法师时写道:“还有一种人,‘人生欲’很强,脚力很大……他们做人很认真,满足了‘物质欲’还不够,满足了‘精神欲’还不够,必须探求人生的究竟。他们以为财产子孙都是身外之物,学术文艺都是暂时的美景,连自己的身体都是虚幻的存在。他们不肯做本能的奴隶,必须追求灵魂的来源,宇宙的根本,这才能满足他们的‘人生欲’。”
 
今年的八月,我来到泉州,这是弘一法师的圆寂地,他的舍利就安葬在泉州的清源山上。我们步行上山参谒舍利塔,在弘一像的两侧,镌刻的是他在开元寺为“南山律苑”所题的自勉语,那是他作为一位出家人而发的大愿——“愿尽未来,普代法界一切众生,备受大苦;誓捨身命,弘护南山四分律教,久住神州”。
 
这哪里是厌世,哪里又是绝情?这样的“佛系”,你又以为如何?
 
原标题:《喜欢“欲望”,没人指责你,一提“佛系”,便成万人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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