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互联网让每一个人变成几个人(2)

 
 
今天美国的所有社会和政治现象,几乎无一不存在并活跃在网上,从阴谋论到极右势力的崛起,到毒品文化,以及持续到今天依然剧情不断的去年美国大选,这就难怪章案一出,人们会立刻想到要将嫌犯的网络生活联系起来加以分析。观察分析在线行为几乎已变成人类的本能。
 
现实生活中,与网络彻底无缘的层面已经所剩无几。从水军到自残、自杀的直播,从毒品搜寻到儿童色情网,从新纳粹与反纳粹的社交媒体厮杀,或者我前段时间为写区块链论文搜到的世界各地地下室里由廉价电风扇和用胶带糊起来的纸箱子架在火烧火燎的机器下面的比特币程序员工作场景,以及传说中浏览量10万+日进斗金的陋室直播网红……
 
洋葱加密服务与流行社交媒体之间的关联,兔子洞究竟有多深,很难探清。把这些画面拼在一起,是不是能够回答这样的问题:匿名与连接释放了我们本性中阴暗的一面吗?
 
可是与此同时你还不能否认,使得“暗杀市场”或者“阿尔法湾”这种黑市得以运作的,相同的匿名机制,也给吹哨人提供了机会,它所催生的建设力量,与它所带来的破坏性亚文化一样多,一样重。
 
这一切并非诞生于一夜之间。
 
1973年,伦敦大学学院教授彼得·基尔斯坦因通过一根大西洋海底电缆,与美国国防高研署网络ARPAnet首次相连,他绝对没有想到这一次连接,把人类社会的进化推进出一个什么模样。
 
但是当初那一群科学家的实验初衷却被互联网的后来者毫无保留地继承了下来:开放、去中心化、可访问。它正是数字乌托邦的核心精神:人、信息和无限制世界。
 
1978年出现的电子公告栏BBS(Bulletin Board Systems),次年出现的新闻组(Usenet)将一种全新的网络生活带给了世人。它们与象牙塔里仅供科学家玩儿的ARPAnet又不一样,BBS、新闻组、聊天室、论坛让所有人都参与了进来,一台家用电脑加一个调制解调器就可以搞定。那真是开眼界啊,尤记得随着调制解调器的吱哇乱叫,我的心就开始狂跳。尽管用今天的眼光来看,调制解调器连上的世界很荒唐,它又慢、信息又少,内容也很原始;可是它崭新、虚拟,它与我所经历过的,读到过的人类有史以来的所有经历都不一样。
 
到90年代中期,蒂姆·伯纳·李爵士的www彻底改变了我们的进程,1993年9月美国在线(America On-Line)开始接纳用户注册新闻组,这个9月被互联网民俗史称为“永恒的九月”。
 
那时在人们眼里,数字空间只是另外一个新地方,文化是独立的,身份是独立的,规则也是独立的,与我们真实的生活不大相关。
 
终于,成百万的“普通人”成为在线居民后,担忧和希望同时升起。为数字时代欢呼的除了《连线》以及《蒙多》这类杂志之外,更有嬉皮时代的遗老,他们兴奋地认为数字空间将助他们完成未竟的梦想,其中最著名的一幕,是约翰·佩里·巴洛(John Perry Barlow)的《数字空间独立宣言》,它的内涵也成为后来区块链所沿袭的宗旨:去中心化。《纽约客》更是给了它一个通俗的说法:在网上没人知道你是条狗。别看这话糙,它还有学术著作为它背书,雪莉·特克尔(Sherry Turkle)在其网络身份研究专著《屏幕上的生活》一书中,便对不同网络身份带来的好处大加赞赏。
 
约翰·佩里·巴洛与《数字空间独立宣言》约翰·佩里·巴洛与《数字空间独立宣言》
这毫无疑问引发了大量的研究来对她进行反驳,最简单的反证例子,人们在线上比线下表现得更有攻击性,也更易怒,究其原因,当人们被眼前那一层屏幕所保护时,现实生活中的社会约束、责任以及规范都消失了,换言之,匿名使人无所畏惧从而变得不可靠。
 
有一件事不得不提。1992年,加州一群叫做“赛博朋克”的激进自由主义者建立了一个邮件组,专门针对如何利用数字空间来保证个人自由、隐私以及匿名性进行讨论和提案。成员之一吉姆·贝尔(Jim Bell)认为,如果公民可以使用互联网来传递加密信息,并且使用不可追踪的货币进行交易,那么创造一个无所不能的市场便不是不可能。到1995年,他在一篇名为《暗杀政治学》(Assassination Politics)的文章中公开了他在邮件组里曾经倡导过的内容,这几乎成为后来“暗杀市场”网的方法论。
 
贝尔当时相信,这个世界上的一切政府都将在他勇敢的假设指引下而灭亡,在这一点上,现实没有按照他的想象去发展。但是20年后,去中心化的数字加密币的走红,匿名浏览器,以及超高可信度的加密系统,实现了贝尓的愿景。
 
理解暗网的意义,也许不在于它在某方面的效果(因为暗杀市场并没有导致任何一个政客被刺),而在于它的存在:没有界限,没有限制的表达,充分满足我们所有的好奇与欲望。
 
它让我们看到了人类品质里一切的危险与华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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