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奥斯卡得奖片看美国电影:集体表演内心戏
时间:2017-03-01 作者:王恺 点击:次
昨天奥斯卡奖的颁发上的乌龙,让所有人兴奋不已,一是错误本来就容易传播广泛,二是《爱乐之城》刚在中国上映结束不久,大家印象深刻,就像熟人身上的八卦容易被记住一样,人们津津乐道女演员艾玛·斯通的表情和导演达米恩·查泽雷的白眼。事实上,真正的主角,《月光男孩》,因为题材的关系,不太有在中国上演的可能性,理所当然被忽略了,导演巴里·詹金斯,更是少有人知。
今年的奥斯卡被视为小年,因为众多奖项围绕着几部电影打转:《月光男孩》《爱乐之城》以及《海边的曼彻斯特》。这几部电影,都不属于大制作,题材也非历史性宏大题材,更不是好莱坞历来推重的历史片和战争片,人们普遍觉得缺乏竞争乐趣,缺了厮杀的况味。
就拿最佳电影《月光男孩》来说,关于这部电影最常见的说法就是:因为川普的上台,导致好莱坞的各种情绪膨胀,非要祭出政治正确的大旗,以此与川普作对,所以《月光男孩》的当选,基本沾了黑人主角和同性恋题材的光。最佳外语片《推销员》也是如此,本来据说大家更看好《托尼·厄得曼》,但是伊朗导演哈斯法·法哈蒂因为禁穆令的发布,拒绝申请入境,激发了好莱坞的普遍同情,所以很多人说托尼拿到的是一个同情奖。
果真如此吗?很难这么说,早几年的奥斯卡,对政治正确的看重,只怕更甚,几乎片片不离当时的意识形态主旋律——当然,这个主旋律是美国民众自发形成,而非政府提倡——但是毫无疑问,政府也会在其中轧一脚,在关键时候丝毫不会手软。
反倒是今年的奥斯卡热门片,离开主旋律比较远,开始关照内心——在某种程度上,也是当下美国民众的心态反应。
政治正确本来就是一个不断变化中的概念——不说经典好莱坞的上世纪三四十年代,就拿二战后的得奖大片来说,基本上是非常主流化和沉浸在美国国家话语体系之中的,前两日翻出1959的奥斯卡大热片《宾虚》来看,在当时,简直是完全的政治正确,对基督的信仰,对罗马侵略者的仇恨(正好对应二战中的侵略者),对自我牺牲的肯定,无一不是那个年代的政治正确——但是今天看起来,没有一个观点不值得探讨。2016年翻拍的《宾虚》就摈弃了这些概念,努力去塑造一个充满矛盾的宾虚,但是因此也就单薄了许多——这是今天的政治正确,在反对昔日的政治正确。
好莱坞一向是最主流的,反应地是相对的社会主流概念,他们一点不先锋也不前卫,现在美国落后的保守主义流行,很多人像川普一样反对好莱坞,觉得好莱坞异端太多,其实完全是误解。从1980年代的好莱坞得奖片开始看,《克莱默夫妇》反应地是1980年代离婚潮带给普通人的伤害;《甘地传》在反省殖民地的历史,《走出非洲》也是如此;《野战排》则是直接反越战,全都是当时社会心态的集体体现,绝对的政治正确——并没有任何离经叛道的地方。
到了1990年代,反思种族政策的《为黛西小姐开车》拿到了1990年代头一个奥斯卡奖,之后的主要潮流还是反思,再认识,总而言之,就是不离开政治生活大事件,反应地还是主旋律:比如《辛德勒名单》,是美国最主流的对二战的理解,《与狼共舞》则是美国人对环境和自己祖先的印第安政策的忏悔,《阿甘正传》则更厉害,属于现在我们印象中难以磨灭的大片,阿甘一个人跑过了美国二战后的整个历史,任何大事件都缺不了他;《美国美人》则是对乏味的中产生活的嘲弄,个人觉得,这个时期的好莱坞影片,根本离不开宏大主题,就像年鉴学派诞生前的历史学:帝王将相才是主角,真正反映小人物内心悲剧的电影,往往因为题材的小,而丧失了得到奥斯卡最佳影片的机会。
一直在2000年代,这种现象还是一再发生。比如题材更宏大的反映种族冲突的《撞车》,就击垮了当时还属于相对边缘题材的《断臂山》——这才是真正的政治正确。但是反对这种愚笨的政治正确的声音,也是这时代开始,越来越喧嚣,比如不断有人质疑是不是因为同性恋导致《断臂山》不能得到最佳影片。政治正确是个包容性异常强的概念:旧的正确不断被推翻,扩容,形成新的正确,这也是到了今天,《月光男孩》能得奖已经激不起人们的争议一样,大家都觉得,同性题材的电影得奖,已经是理所当然。
这个时代,真正小众的题材应该是歌舞片《芝加哥》,融合了监狱风云,司法不公,女性独立等各种杂糅观念,通过精心的舞蹈设计,向昔日的经典时代好莱坞歌舞片大抛媚眼,倒是杀出了《魔戒》等一系列“大”电影的重围,获得了当年的奥斯卡——这个突破,可以看成小众电影借助奥斯卡走向群众的开始,很多人说奥斯卡有自己的套路,有自己喜欢的东西,其实这个东西很简单,就是艺术一定借助银幕走进群众的心灵——绝对不是空谷回响的纯艺术片,否则选出来,会犯众怒。
随着美国社会的逐渐成熟,美国电影的标准也越发宽广,尤其是近些年,以往觉得未必能当选的电影,也越来越多胜出,比如讲默片,也以默片为模本拍摄的《艺术家》,比如拿卡佛反复对应的电影《鸟人》,在很多中国人看来,也许都属于小众的不能再小众的电影。可其实在美国社会,都未必属于小众片:《艺术家》写一个行业的消失,在新媒体横行,众多传统行业急剧衰落的时代,特别能引起共鸣;而《鸟人》则是另一个直面内心的电影,卡佛的小说在美国虽然未必家喻户晓,但是影片里的电影明星用自己的职业生涯和小说形成互文关系,则是最好的推广卡夫佛小说概念的机会:婚姻不幸,你只能去面对;事业不成,你还是得碰碰运气,这是美国从冷战后的超级大国走下神坛阶段的普遍民众生活,这部电影表现地如此深刻,扮演鸟人的明星更深刻地说明了这一点:就连名人都会有下坡路,难怪这部电影广有共鸣。
不过,传统的好莱坞大片还是会回潮:讲故事的《逃离德黑兰》,反对种族主义的《为奴十二载》就是例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