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茫(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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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到第二天上午九点，工作队果然来了。

　　那时间红星村鞭炮连响。只见村支书陆全屁股后面跟着一大群贫下中农敲锣打鼓。还有十八位政治队长列队站村口看着他们都是笑。

　　眼看剩几步路的时候，村支书陆全忽然可喉咙高呼口号走上了前。

　　但是，那些工作队员一个个神情严肃。当他们过来后，也只有工作队林队长勉强地抓了下陆书记的手摇摇，一行人便随着过去了。

　　虽如此，热情好客的红星村贫下中农仍然特地请来了大师傅给他们准备午餐。这时候可以看到党支部大院内灶台上的大锅正煮肉；有个师傅坐在案边切豆腐；而那些被各生产队派来送交粮油菜的社员还在院中卸着车。

　　天快晌午的时候陆全开话了。他站在支部大院里冷着脸吆喝：

　　“下午要开会，由于时间紧任务重，各生产队的政治队长留下来吃饭。其他闲杂人员，赶快离开！”

　　一句话，看那些前来送东西的社员个个小嘟哝着骂，脖子一拧都走了。

　　要知道在这人人饿肚子的年头，能像这样的大肉片、豆腐粉条汤和白蒸馍，哪怕是在全人民公社，也仅有红星村第十生产队可企及。换其他，就连贫下中农，过年都吃不上一两肉的人家，那也不算少。

　　待到一开饭，工作队员都在屋里安排好后，外面的那些政治队长个个端大碗。只见他们吃着馍菜那都不是吃，是吞；好些人都咽得直咳嗽；还骂厨师把饭做熟行，不该做成这么热。到第二碗，他们就端回家里啦。

　　下午真开会。

　　会上，吃饱饭后的每一位工作队员都板着脸坐在那儿；会上，工作队林队长强调全大队所有生产队立即停犁住耙。他要求政治队长各负其责抢时间，回去后要立刻向群众贯彻落实上面的指示精神。

　　会议特别规定前三天为发动群众。第四第五天开展忆苦思甜。紧接就要斗批改！

　　到最后林队长情绪激昂。他几乎是喊：

　　“这一回，我们、一定要把刘少奇批倒！还要把他的那些隐藏在革命队伍中的孝子贤孙统统揪出来，批臭！再踏上一只脚，使他们永世难翻身！”

　　听他话一完，会场上的人赶紧呼口号。那就像战场吹号要冲锋，红星村的所有生产队不得不投入行动。

　　俗话说美好的时光终觉短，苦日子还得慢慢过。到了第二天，那第十生产队的生产队长老赵早起敲罢铃，也不知是怎么，只见他往队里铃下方的土台上一蹲，头一勾，也不吭声。

　　等领活的社员出来齐后，没想到他站起来这么说：

　　“社员们，现在我告诉大家一个坏消息，昨晚，继业那腰疼病又犯了。”

　　这一说，便有不少人念及往日他的好。大家联想到这个在抗美援朝战场中曾经舍死拼杀的共产党人，正是因为有了他的那种不怕死。所以，在政治运动频出的同一个天下，十队人跟着他干活，到如今才能不挨饿。

　　于是便有人急问：“他人呢？”

　　老赵说：“他老婆把他送医院了。”

　　“哪家医院？”

　　“我不知道。”

　　人群中，忽听朱八子道：“你可别哄我们哪！”

　　因为老赵的辈分高，直接便骂日他娘，板了脸讲：“天闪明，是小花哭着到我家这么说，我怎么会清楚哪医院！”，

　　这小花是刘继业的大女儿，今年十一岁，还在本村读小学。

　　不想一提小花，大家心里很不是滋味儿。社员们都念及孩子小，便有几位好心的婶婶领罢活儿回家拿工具时，就趁那么一小会儿，放下鏊子特地络张好面馍卷了菜，拿去送给孩子让她吃。

　　那一时，老赵站在街上望，泪珠直在眼里滚。他等到社员们各自拿了工具出来后，又在后面喊：

　　“朱八子我可告诉你：你是个队委，从现在起，到地里你给我把红旗收了，歌也不准唱，要给我领着大家悄悄干，明白不！”

　　朱八子翻翻眼看他，明白不明白也说中。只因他官小。

　　想来也算十队人时运好。由于这次工作队来人少，为保持运动的质量，他们只得把有限的工作人员分两组：第一组从第一生产队向上，另一组从十八生产队向下，从两边同时向内推。这样，后来当两个工作组终于在第十队碰面时，三天过去，已是第四天的下午了。

　　到这时，十队的麦苗也快浇完啦。

　　但说这一天，两组工作队碰面后，他们在大街上四处找不见十队一个人。后来到田野一望，只见那七十亩地有人在打垅，有人在改水，有人在锄地·····

　　皇天哪，世上还真有这种不要命的人。胆敢公然对抗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

　　一时把工作队林队长气得脸色铁青。他声嘶力竭大喊：

　　“给我彻底调查，从重处理！”